致陰陽師的子夜四時歌

——正宗畫作詩意

〔小寒〕

小寒：想到生與死的距離比

一根寒毛還小，亞熱帶島上的我

不寒而慄——與之相比，你兩陰陽

眼間的距離已夠寬，仍有足夠的

空間／時間供我的陽刺探陰

〔大寒〕

是有點冷，今宵……大寒

讓我依偎著汝之

二鈴輕搖、慢搖出

我們的子夜春歌——冬天

更冷了，春天還會遠嗎？

〔立春〕

每一草木的勃發，告訴我

春天依時在萬物身上蠢蠢

欲動——你既貼心又

貼肉地為我立桿見證

周而復始春回大地的傳奇

〔雨水〕

雨水滋潤大地，使草木萌

小姑娘，你萌萌的眼睛有

村姑的野和酒娘的媚：「媚啊

妹啊你的眉啊滅了我的寐」——

我的寐要求你用真寐賠我的假寐

〔驚蟄〕

你轄下的春蟲們果然又動了

這鬆軟的泥，這可口的大地

誰不喜呢？小姑娘，我的小小口

將回饋你的小櫻桃唇以小禮物

就像春天對櫻桃樹做的……

〔春分〕

春天分開了山谷中的溪水和

谷間的冰，繼而讓冰融在

春水裡一起下流，像他融於

她的小溪：從今而後他暖陽的

晝更長，她濕陰的夜更仄

〔清明〕

沒有什麼比樸拙的愛更清潔

明淨了，物至此時更艷更顯

雲薄漏日，日穿雨影，我們

羞怯的愛交會之氣，化作一弧

虹的短訊，上傳雲端備存……

〔穀雨〕

下稻粒、下麥粒、下黍粒……

粒粒由倉頡植於我膺我臂我背

我臀、掉落你身上的字的汗珠

化成，然後你輕如萍浮在水上

飄於空中，呼朋引伴接穀雨

〔立夏〕

我們在時光之書中旅行

由春入夏，如一條嗜書戀字的

地龍，由屈而伸，蜿蜒而行

春巡弋畢：夏無誤，光之書

翻新頁時，旅者身正安於此行

〔小滿〕

焦慮與老衰因你的抗衡

雖漸失勢，依然連任

就職：你的身影成為

典禮上的頂棚——遮護

我，要我不要太自滿

〔芒種〕

稻子結出飽滿的種，種子上是

細細的芒。你脫下外衣送走花神

你熱情的小玫瑰盆栽依然

娛神、娛人。我只是小小的人

別怕，把內衣也脫了吧

〔夏至〕

夏至，風颱就出世。颱風至，突然

停電，你驚慌的心就會想起有人

壯胆壯胸的夜晚。夏至，陽氣盛極

開始收斂，由此陰長陽消，你慌

什麼，等候一下，很快就又會來電

〔小暑〕

六月六，仙草水米苔目，就像

開著冷氣的房間裡，最讓人消暑的

你的九分白的米苔目與——縱使這樣

——依然遮不住的一分黑的仙草水：

小姑娘過小暑，美怎能遮住更美？

〔大暑〕

小暑變大暑，莫非小姑娘也變成

大姑娘——沒錯，個性由熱變更熱

變辣，口氣與野心變大，見識也變廣大

看見光也看見影，看見生也看見死：

兩隻陰陽眼，我的陰陽學老師

〔立秋〕

立秋早晨，你到屋外庭院看心愛的

小玫瑰。噗嗤，他們聽到你

不成形的小噴嚏聲——啊，出門

一步，一步秋天就來了，愛露肩膀的

大姑娘，馬上就要打大噴嚏了……

〔處暑〕

處暑，暑氣至此止矣，我們不須要再為

熱天氣鬧脾氣。冷好還是熱好？夏熱時

我們喜歡冷天氣，冬寒時嚮往熱天氣：

消長，悲喜，明暗，虛實，互補……

陰陽師，此即陰陽學「自處」入門嗎？

〔白露〕

白露為霜，桂花飄香，你的餐桌上

多了一顆紅柿。讓秋天變成花香是

波特萊爾，讓秋天變成餐桌上的紅柿

是塞尚。你直接把它們泡進茶裡，塞進

口裡，你的秋天是廚房裡煲好的一鍋湯

〔秋分〕

又一次我立在時間的

岔路口，久愕愕矣

一邊是你右乳房送來的

初秋餘香，一邊是你

左心室裡我晚秋的心跳

〔寒露〕

天寒，就不要露了。不要露營

不要露牙漏夜看韓劇，不要露七

露八，只要露出你的細肩帶。部分

大於全部，迂迴勝過直接——

寒露：依零歸零，依你鈴而眠吧

〔霜降〕

霜降，秋深，你拿出你釀的

葡萄酒——一杯葡萄酒，能使

百秋亡。你也許不知道什麼

元白體，但你確然明白居之易

與不易，與錢有關又無關……

〔立冬〕

與肉體有關又無關……立冬

進補，要補的是元氣，精神——

就像他們的愛，她們的愛，所有

戀人們的愛：最容易耗空的是神往

是渴望，破了就難補的愛之元

〔小雪〕

小雪其濛，寂寥閒中過

我們像天真的小學生般

親暱自在地疊肩並行

一一、二二……這漫漫

室內夜，不要怕，我還行

〔大雪〕

大雪，大雪，下更大，再更

大，直到捷運、高鐵停駛，

樂器店神器店關門，下到山

不見陵，下到天打雷，下到

夏天還在下雪——乃敢與君

〔冬至〕

冬至，啊湯圓。兩個誠實的戀人

合起來算不算一顆無餡的

白湯圓，甚至不需要湯，只要到

湯屋泡一下風呂。一二二一

背對背或面對面，冬至誠實也至

註：《淮南子．本經訓》有謂「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地龍，即蚯蚓。古代民間於「芒種」日

當天有祭祀花神儀式，以餞送花神歸位。「夏至，風颱就出世」、「六月六，仙草水米苔目」，皆閩南語俗諺。

唐朝詩人元稹〈霜降九月中〉一詩中有句「誰知一樽酒，能使百秋亡」。日文「湯屋」即澡屋，「風呂」即洗澡用之

熱水或澡盆。此詩寫於 2024 年，大寒在（陽曆）1月 20日，詩中乃有與 120 諧音之「『依』偎著汝之／『二鈴』」；

立夏在 5月 5日，乃有與 55 諧音之「夏『無誤』」；立秋在 8月 7日，乃有與 87 諧音之「噗嗤」；秋分在 9月 22日，

乃有與 922 諧音之「『久愕愕』矣」；寒露在 10月 8日，乃有與 108 諧音之「『依零』歸零，『依』你『鈴』

而眠『吧」；小雪在 11月 22日，詩中乃有「一一、二二」；冬至在 12月 21日，詩中乃有「一二二一」。

二Ｏ二五．二

▲

一大堆無人機湧向諸神

出入的空中港口，讓

最靠近的那座巴別塔

日理萬機的塔台人員，在

分秒接轉世間不同品牌

不同語言手機，並過濾其

不良心機的當下，手忙

腳亂起來……小機身上還

貼著正義號復仇號和平號

普丁號布丁號探查號等等

標誌，啊，天機豈可輕洩？

你說無人機載著不可告人的

秘密，上告天庭？你們有

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法院

甚至憲法法庭，為何越級

要求伸張正義？顏色不對？

不會啊，吾天天天天藍

眾雲非純白即潔白該聚則

聚該散則散，一切合縱

連橫統獨有度派系正確，

豈有無法無天無天良之慮？

一大堆無人機湧向諸神

出入的空中港口，讓安排

導引各型號神機度假、

出訪的那座巴別塔塔台人員

忽然手忙腳亂起來。戰神

雅典娜嗔說那人家就不能

準時回娘家雅典了，美神

愛神也都怨說好不容易

才美美化好妝。唯黑臉的

媽祖婆無動於衷，說出駕吧

依原計畫下凡收肖像費……

二Ｏ二五．二

——出現時

                                                             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