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詩作陳黎散文陳黎譯詩陳黎研究陳黎花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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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出版社 (1999)
奚密評《貓對鏡》
貓對鏡
[選刊]
1996-1998
本書獲選中央日報 1999 年度十大好書
論飢餓
舊雪(十首)
細雪
大雨
小城
懷人
聽老人們唱卡拉OK
留傘調
擬阿美族民歌(五首)
給嫉妒者的探戈
如果你抱著愛情像抱著一台
洗碗機,忽略那被別人的舌頭舔過
被別人肢體的刀叉切割過的碗盤上
留下的油漬傷痕。打開水龍頭
沖。遺忘是最好的洗潔精
只記得光榮,美好,發亮的部份
因為容器,特別是瓷器,是易碎的
沖洗,烘乾,若無其事煥然
如新地等候迎接明天的早餐
特別當生命已逐漸接近或過了
正午,年輕的不安又回來找你
你拿起電話撥給撥不進去的她
你猜疑,你焦躁,更多電話
無頭地撥向看不見的情敵們
你呼叫又呼叫(啊多便捷的現代
通訊)那人,回答你的是空無如
碗公的午後。這個時候,請暫時
拔掉洗碗機的插頭,把糾纏你的
電話線當作一團麵條吞下
沾一些想像的復仇的醬油
洗碗機很快將為你把不優雅洗掉
然而黑夜是更大的一台洗碗機
當悲從中來昔日的餐盤一起向你
擲來,洗不掉的星光點點黏在盤底
啊,忽略那運轉中的機器的聲音
幽寂的宇宙揮之不去的音響
忽略那像吃剩的魚骨頭般圍向你的
陰影,如果她不在你的身旁
耿耿於懷的魚刺如果不吐不快
一筆一劃重組它們成為新的詩行
▲
蝴蝶風
「南半球蝴蝶一萬隻翅膀的拍動,造成
北回歸線附近被愛追逐又背棄愛的女子
夏日午夢的颱風……」這些句子,我在你
房間梳妝檯上一本有彩色插圖的氣象學書上讀到
啊,有著金屬牆壁,玻璃地板,我一度走進過
而後丟失了鑰匙,不得其門而入的
記憶的樓閣。你用深藍的眉筆在書上畫下
重點:「這些蝴蝶以情詩為主食,特別是
哀傷的,無法一口下嚥的,需要反覆咀嚼的……」
我反覆思索重新到達你的途徑:把昨日分屍
吊起如一隻蜘蛛飄浮在你住的高樓外?或者通過
一張張蝴蝶郵票的飛行把渴望和絕望的包裹空投到
你的門口?你光滑,緊閉的金屬牆壁,讓每一隻
試圖攀附,接近你的我思想的爬蟲失足,墜樓
我於是期待南半球蝴蝶翅膀的拍動,造成你夏日
午夢的颱風,讓那些被哀傷秘密發行的蝶影
拍打,撞擊你心的門窗。讓尚未被完全消化的
詩中的一個問號,一個逗點,像小小的螺絲起子
啟動你的回憶,鬆開你床頭那瓶舊香水瓶的
瓶塞,讓你重新聽到儲藏在裡頭我們一同
聽過的蟲鳴,狗吠,掉了鼻子的小丑的歌唱
讓你重新聞到儲藏在裡頭我們一同滾出的汗味,泥香:
深深的湖底無法被阻絕的夏夜的對話
如今我們的心已遙如兩極,雖然我的眼睛
始終如圖釘釘視著地圖上你所在的經緯度
我只能寫一首詩,一首哀傷的詩,讓南半球蝴蝶爭食
讓它們拍動一萬隻翅膀造成北回歸線附近
高樓金屬牆壁後面的你,夏日午夢的颱風
▲
↓ 聽上海青年作家錢佳楠朗讀此詩
你睡夢的飛行傘在降落時
因他人的不義,突然失速轉向
擱淺在湖中島上的樹梢
你呼叫童年的風景前來解圍
父親給你一支棒棒糖(堅硬如
樹幹頂住你的身體)
兒童節的汽球如幸福纏在戲院門口的電線桿
(一粒藥,後來,曾經帶你到那樣的高度)
康樂隊弱音小喇叭顫抖地說沒有罪沒有罪
隔壁的太太和她先生把客廳的燈關了
洗過的紫色胸罩在屋簷下滴水
你擱淺在被孤獨與欲望包圍的小島
還有夜,還有無邊的記憶和羞辱
還有我在冷漠的大陸無力地看你
如何把一朵傘變成一支棉花糖
如何把一雙拖鞋變成一對翅膀
起碼在今夜,在找不到鑰匙打開身體內
身體的這個夜晚
讓轇轕的鐵在髮間開花
讓逃出字典,徹夜追逐你的廢字、咒語
回到它們的部首
你的啜泣,遙遠地
在我體內鑿開一條隧道
今晨我又回到熟悉的黑暗
進入屬於我的那一格蜂巢
等候憂傷滴落如蜂蜜
我在琥珀的時間裡凝結自己
被想像的死亡餵養,被
虛無的軟糖。你的啜泣
無聲地紋刻於耳葉
在隧道一頭閃耀成一棵
透明的雨樹
曲子的主題,你知道
這不能沒。你對我的愛
這不能沒。我給你的痛苦
如果人生像電風扇
在仲夏夜,我們有風
吹精靈的歌入我們的夢
那時我們也知道,到秋天
會有灰塵堆積扇面
也知道為了愛,我們得
不時拆組,擦拭那些
幸福的機械。這不能沒
一間容納森林的斗室
這不能沒。一條愈擦
愈髒的抹布
你說,不能再忍受了
這沒有愛的,痛苦人生
我不知道如何再現,變化
你那微言深意的主題
如果電風扇甲把它翻成
□□□□□□,□□
□□□□□□□
電風扇乙吹出□□,□□
□□□□□□□□□□□
這沈默以對的是否就是
人生?曲子的主題你知道
不是你我獨創的
▲
源自葡萄牙語
不規則的珍珠
之意。不規則
後面,自然是
規則,譬如說
葡萄葡萄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
忽然吐出葡萄牙
在規則的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
之間你就會問
突出的那顆牙
吃光了所有的
葡萄葡萄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
葡萄葡萄之後
黏齒的香味會
不會匍匐前進
飄洋過海,偷
渡入中國,成
為一棵美感大
不相同的蘿蔔
不規則後面是
太容易被你忽
視的規則。你
喉嚨發炎好像
長了一棵紅蘿蔔
在喉頭,徹夜
苦痛的紅蘿蔔
汁,輾轉榨出
點滴在你心頭
你開始想念那
單調如白蘿蔔
白蘿蔔白蘿蔔
的平常日子︰
你後悔沒有對
你所愛的人更
好些,沒有買
譬如說,更多
巴洛克音樂給
他們,讓他們
在龐大厚重綿
密精巧的音的
建築中,欣然
領略自己是支
撐一切的葡萄
▲
一個女兒
三十年後
回想這些:
她的父親
開車載她
一同上學
她在後座
聽他放的
音樂(
常常是她
正在苦練
的一些)
偶而夾雜
他清喉嚨
的聲音
三十年後
反覆彈奏
這些曲子
偶然閃現
錯誤音符
讓她覺得
似乎也是
可接受之
一種美
像她父親
一生顯現的
演奏樣式:
背德,出軌
在漫長的
嚴峻人生
▲
南半球
電情報
簡單
扼要
扣
你的
心房
達達
達達
無
政府
主義
非理
性的
連續
攻擊
她的
眼睛
如
機槍
射我
到達
我靈
之池
到達
我欲
之塔
達達
達達
天啊
我淪
陷了
速遣
消防
隊長
到我
城下
帶著
沖洗
通匪
醜聞
的滅
火器
帶著
把
黑夜
拉高
拉長
的
雲梯
▲
快速機器上的短暫旅行
穿
過
夏
蟬
的
鳴
叫
我
們
剛
剛
遇
到
海
楓
樹
之
浪
雪
黑
夜
▲
貓對鏡
我的貓從桌上的書中躍進鏡裡
它是一隻用膠彩畫成的貓
被二十世紀初年某位閨秀的手
在一位對窗吹笛的仕女腳旁
我把書闔上,按時還給圖書館
而它依舊在鏡裡,在我的牆上
有時我聽見笛聲從鏡中流出
夾雜著月琴和車輪的聲音
那朱紅的小口未曾因久吹剝落
唇膏(我猜想時間的灰塵模糊了
那些旋律)我輕擦鏡面,看到
蜷臥的貓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
它依舊在畫裡活動,在音樂與
音樂間睡眠,沈思,偶而穿過
畫面偷聽隔壁房間我女兒與
她同學們的對話。它甚至看到
她們攬鏡互照,討論化妝品的
品牌,手排車與自排車的優劣
它一定在她們手上的鏡子裡
瞥見了自己,慵懶,然而依舊
年輕,寄住在我書房一角牆上的
鏡裡,瞥見鏡子外面坐在桌前
閱讀寫字的我,並且好奇什麼
時候,我再攤開一本書,一張紙
讓它跳回桌上
▲
它掉了一根螺絲在我的體內
是以每夜當它在鏡前重組它慾望的零件時
我聽見一根螺絲在我體內隱隱歌唱
它創造各種和聲,嵌合並且鎖緊
每一片光與陰影,螺絲孔與螺絲
它讚嘆,它驚叫
為每一次無縫的接合
月出山頭,水鳴石上,穿過多出來的洞孔
不見一點摺痕地流過鏡面
它指揮春草與夏蟲的合唱
它融化去年的舊雪
它沸騰並且凝結溢出床外的波浪
反覆舔舐時間的汗漬
它和我共佔一面鏡子
掉了一根螺絲在我的體內
我當然是一隻貓
蜷臥在你的腋窩
搔你的癢,舔濕你的夢
窩在你的腹下,飽吸你
鼠蹊間散發出的氣味
為你抓每一夜的老鼠
懸盪在你鼻尖的透明的粉紅老鼠
逡巡在你雙乳間的狡猾的黑老鼠
滑行在你脊椎上的淫蕩的紫老鼠
藏匿在你陰道裡的純真的銀老鼠
躍上你的電腦桌,尿濕你的鍵盤
溶入你的程式,讓你在每一次開機後
在如鏡的螢光幕上清楚地瞥見我
遁入你的牆壁,屈身你的床底
在你跟你所謂堅實而巨大的紀念碑們幽會時
虛擬,複製,誇大你的叫聲
啊,嫉妒磨利我的爪
自虐賜給我想像的力量,以德報怨
在你入眠時為你刮痧
緩慢深沈地,在你背部刮出萬紫千紅入肉三分的
愛的地圖
辛苦的肉體勞役後燦然開放的精神的花朵
唯我獨享的貓的天堂
天堂。在一階階享樂,磨難,沮喪,期待,苦惱的煉獄之上
我當然是一隻貓
在你貓眼瞳的眼瞳裡
▲
馬桶是貓的煙火
——after Bach
在你裡面我找到一個房間
我豢養一個空間
用寂寞,用呼吸
兩三個寶特瓶在地上
一條洗過的橘色內褲
在不鏽鋼條上滴 滴
我豢養橘子的氣味
洗髮精。滑翔翼
我豢養一個小寫的單字
veronica:印有耶穌聖容之
布;一種鬥牛的姿勢(
鬥牛士雙足保持靜止,同時將
所持之布徐徐轉離攻擊之牛)
我豢養掛著一條黑牛仔褲
一件藍T恤的衣櫥
我豢養一台等待輸入海
以及波的羅列的手提電腦
我豢養一道縫隙:
隔離我和世界
通向懸在臍下的你的人間
我豢養一個最新、最小的國家
迂迴、龐雜的建國史
▲
滑翔練習
——用瓦烈赫主題
*
觀賞陳立立譜陳黎〈滑翔練習〉(自
1:50 處開始演唱) ↓
1
在
這樣的高度回望人間
你的呼吸在我的呼吸之上
我們
御風而行,還有
逃學的星星
同睡過
如此冗長而黑暗的上古時代中古時代後突然醒來在
當代的光裡
許多
潮濕發亮的金羊毛,被整條銀河的唇呼喚著的
你的名
夜晚的
勳章,被撫摸,被拓印的
語字
那個
(是的那個)蒐藏雷電蒐藏雲雨以時間為脊樑的巨大
倉庫的秘密
角落
2
我想到
神和人的差別其實只是在對
重量的感受
你的
存在,譬如說,傾斜了他們所說的
萬有引力
性
是人的
而那麼神
。我的
愛是重的,因為無懼而飛得這麼
高
心
是小小的
飛行器
跟著
你的震動。因滑而翔,因翔
而輕,一切複雜的都
簡單了
註:「在我們同睡過許多夜晚的那個角落」,「我想到你的性。我的心跟
著簡單了」,瓦烈赫(Vallejo, 1892-1938) 詩集Trilce
裡兩首詩的開頭。
▲
1
雷鳴閃電時你恰巧不在,你沒有聽見
悲傷的雨如何因雷電的恐怖急促顯得
疲倦而單調,而微不足道,就像許多
時候我的悲傷,它們顯得巨大而無
可貸,因為你沒有察覺,在它們背後
隱藏的雷鳴閃電。如果此生,我決定
選擇一條公路運載我們的私情,選擇
站在陡直而下的斷崖上用午後的紫雲
在相接的水天之藍裡複印你的眉影
我必須說那是因為我們已經站在,就
在那個時刻,一切的峰頂。一切已經
決定:午夜的露滴,清晨的蟬鳴,雷
鳴閃電後更加燦爛的風琴。一切已經
決定,雖然雷鳴閃電時你恰巧不在
4
午夜,當他們打開電視收看世界杯賽
另一場世界杯正在你胸前悄然展開
啊,用你雙乳東西半球合成的聖杯
我們獨一無二的世界杯。你說,用心
防守,用眼光進攻,不要粗鹵地派遣
你的十指或十趾。那時法國隊的右翼
正好接到隊友傳來之球,提腳勁射
差一點進入巴西之門。你說,渴望
總是勝過完成,慢慢享受你的創意
機智,不要急著射。法國隊又獲角球
十號用力一躍,頂球入網,觀眾歡聲
雷動,惟你,靜靜靜靜注視著我,說
飲我以無聲之流汁,叩我之門,啟我
之杯,那用想像和期盼合成的世界杯
5
然而你睏著了,迷失在一場室內樂的
節目單裡,在一首弦樂四重奏與木管
五重奏間,復古風為大提琴與大鍵琴
的組曲。阿勒曼得,方糖與核桃鋪就
的林間小路(那方糖細而白,但核桃
顯然太大了)。庫朗,嘉禾,一路
掉耳環,綁鞋帶的期末的遠足(輕快
富裝飾音的舞曲使你疲倦)。薩拉邦
德,母親在叫你(鉛筆盒裡七枝削好
的香水鉛筆)。吉格,布雷,梅呂哀
啊默劇演員出現了(你說到最後一切
都是沈默,那麼甘心回到純然的白
枕頭般雪白的臀部)……甜美的音樂
像性愛使你疲倦,但音樂會還未結束
6
對於迂迴的追求使我們超重的渴望
仍能因分散運送通過檢查,完整到達
我們旅行的港口。不斷變化圖樣的
肉體與心智的拼圖。「未曾快樂如
今日,如今日之你我……」我們把
永恆拆成每一個今日,每一個等待
簽證登陸的新海岸。「兩個旅行箱
四海為家……」我們的行李,除了愛
(危險的愛,禁忌的愛)別無他物
我們的護照長長長長的沙灘歪歪斜斜
的足印。支離,破碎,切分之賦格(
或譯遁走曲),拼貼的喜悅,集一切
不倫為新倫理的恐怖份子。「未曾
道德如今日,如今日之你我……」
8
論插入。自然是為了調節人生之
單調沈悶。就像寫詩寫到一半忽然
插進一個括弧(像現在)意思是
補充說明或者引入不相干的話題(
有一次我媽媽打電話給我的老師(
就是很色很喜歡教女生做健身操的
那個)拜託他體育給我加分講一講
居然討論起日本花道之流派)真像
你要求的電話插撥每次我喋喋不休
和你通話有人插撥進來你就接聽
不休喋喋,逼得我重新撥號插撥在
插撥中。由此可知,如果兩情相悅
你就要給我插,甚至如果插入橫刀
奪愛的第三者,也是比較不無聊的
9
地震是我們還沒談到的主題。昨天
嘉義大地震,房屋倒塌,公路坍方
今天花蓮餘震不斷,最大的一次
震央在你床鋪。散落一地的是我們
的喘息。地震結束,餘韻猶在……
地震使我們居安思危,如果一切
肉體的建築都倒塌了,支持我們愛
的是什麼?傾斜的形而上學。變形
又變形的曲喻。地震使我們居危
思安,想念那出神入肉的神聖感官
帝國,想念堅毅其圓柱,迴廊,飛
簷的流言,猜疑,貧窮,悲哀……
雷電讓打鐵匠的音樂成形,我們
在地震中傷感,書寫,延續音樂
10
若且唯若若(也就是你)同意文言
可以夾雜白話並且一首詩可因閱讀
所需迂迴其意如暗夜烏鵲繞樹三匝
終於棲息在,逗點後的刪節號……
然後又飛起,說貴得肆志縱心無悔
且分給每個讀者一支想像的金羽毛
若且唯若他們相信愛可以被抽象的
線條姿勢被樹叢中輾轉演繹的光
被詩見證。而後我們有一個小小的
安適的句點像在汗濕方乾的皮膚上
體會鹽的晶瑩,體會理則學與抒情
詩名異實同,體會人生是辯證後的
一個圓,一個花園,有鳥飛過並且
要若把它翻譯一遍,說若且唯若
你,而且只有你
▲
因為那人對紅豆的紅豆
ほんど?
當然是真的。這與那人
甲說用飢餓的身體論
乙說用心
你走後,空空的房子
空空的浴缸:
我好餓
▲
對話
高中沒讀完就在外遊蕩的小弟是三兄弟中的黑羊,雖然他腿上刺了一條
青龍而他的心和母親一樣柔弱。一輩子騎腳踏車上下班的母親一輩子都
在還債。她一直希望她最小的兒子能回到正途。在為他買過幾次摩托車、
汽車最後都不見了以後,她又瞞著我為他借錢買了一輛汽車。那是一輛
白色的汽車,白得如同冬日的晨霧。那一天早晨,我回到上海街,看到
她拿著一塊抹布,偷偷走近停在路旁的白色汽車,彷彿想要把一隻黑色
的羊擦成白色般,用力,輕輕地擦拭著車身。她不斷地擦。因為,她知
道,白色的汽車也許很快就要不見,而她必須在黑羊睡醒之前趕快給他
縫上白皮。
晚風
我清楚地記得她的名字叫李晚。那是從她葬禮上的布條看到的。那年我
十一歲。跟著一大群人從面海的海濱街緩緩走到市區大街上。午後的日
頭熾熱地曬著送葬的隊伍。然而在隔了三十年之後,我想到的居然是習
習的晚風,宜人的,舒爽的,從傍晚的海上吹來。她活著的時候我從來
沒想到除了「阿祖」外,她應該有個名字。我所能記住跟她有關的唯一
的事是小學三、四年級的一個下午,老師說提早放學,回家跟爸媽拿錢,
全校到文明戲院包場看電影。我回家,在幽暗的廚房找到七十幾歲的阿
祖,她停下工作,從衣服裡面的口袋取出一團布,又從包了又包的布裡
拿出一枚一塊錢硬幣。我早忘了那天演的是什麼電影,但我清楚地記得
那枚硬幣,它在我進場時,「扣」一聲沈入收票小姐的木箱裡。但它並
未消失,相反的,秘密地在時間的銀行裡儲蓄著——一筆被遺忘的款項,
在許多年後帶著滋生的利息,閃亮地被憶起。我突然領悟到她是家族中
最堅毅,勇敢而潔淨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她選擇了跟她子女
都不一樣的宗教信仰,一如年輕時候,她選擇背棄不能人道的她富家子
弟的丈夫,在外面生下我的祖母和她的兄弟。九歲以前一直被她照顧著
的我,在從海邊吹來的風裡感覺到一種孤獨的叛逆的快感。
紀念冊
許南山,男,21
歲。籍貫:湖南衡山情。住址:花蓮市中正路一O九巷
一七弄六號。花崗國中第十五屆三年三班畢業。國一導師(王溫厚)評
語:循規蹈矩。國二導師(陳膺文)評語:力爭上游。國三導師(陳膺
文)評語:木訥熱情。高中讀花中,有一次在黃安源胡琴演奏會上,坐
在我後面,興奮地跟旁邊的同學談論即將演奏的《梁祝協奏曲》。當過
鞋店 業務員,愛過一個女孩,當兵前曾帶回家同住。沒有考大學。自
殺地點:北埔訓練中心靶場。自殺原因:不詳。留有遺書兩封,一封給
剛從大陸探親回來的七十歲的父親,一封給印象中年輕貌美,在他小時
即離家出走的母親。
吳盛洋,男,24 歲。籍貫:台灣花蓮。住址:花蓮縣壽豐鄉豐生村三五
八號。花崗國中第十二屆三年五班畢業。個子矮小,左眼嚴重斜視。國
一導師(陳膺文)評語:循規蹈矩。國二導師(陳膺文)評語:循規蹈
矩。國三導師(陳膺文)評語:循規蹈矩。國三那年聽導師在課堂上講
「五四運動」後,在週記上寫說:「昨日以前我受的教育都是假的。」
高中讀花中,代表學校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找我幫忙,我帶他到媽祖廟
前的戲台大聲演練。中央大學法語系畢業。父親為送報員,母親在其入
伍前車禍死亡。自殺地點:馬祖。自殺原因:不詳。
解夢
笛聲
爬上爬下的三個音符,黎明半醒的朦朧裡,因寒意而顫抖拉長,閹豬者
清脆的笛聲。一根繩子冷冷地掛在腳踏車手把。一把銀亮的小刀。割整
個花蓮港街活蹦亂跳的睪丸。割公豬公貓公雞多出來的大小雞雞。由遠
而近,由近而遠。因記憶而甦醒。爬上爬下的三個音符。閹豬者清脆的
笛聲。
子音
那些聲音在風中等她。小女孩在十歲還無法個別發出的那些ㄓㄔㄕㄖ。
它們像透明的鑽子,在她龐大而繁複的語字建築的厚壁上,鑽出一些小
洞,一些瑕疵,讓外面的光,讓世界的光,穿入她的世界,讓她更清楚
地看見隱藏於角落裡那些幽微的意象,明喻,暗喻。那些聲音像鑽子,
星光的鑽子,在夜裡鑽打、拓寬她感覺的耳洞,讓她聽到打結的子音如
何也可以依附母音,翻飛成一隻隻蝴蝶,照樣穿過清晨的花園。
那些聲音在時間等她。等她飛載起缺陷,在空中,和它們重新交合。
鏡女
鏡子的女人。每日拿著小圓鏡子在她住的影劇新村雜貨店前走來走去的
女人。被所愛的男人所棄,被自己的兄弟訕笑,每夜睡在自己家客廳做
客,醒來後在她住的影劇新村雜貨店前走來走去,對著手中的鏡子照來
照去的女人。被鏡中的自己獨一地擁有,自己擁有的唯獨一面小圓鏡子,
搔首踟躕,二十年如一日,用一條花手巾擦亮幻像的女人。
鏡女其姝。她破裂的瘋狂在鏡中完好無痕。
梳 子
用我的梳子梳你的頭髮,我的梳子用時光做成。
用你的頭髮洗我的梳子,你的頭髮融舊雪為春。
* 觀賞作曲家李文彬譜陳黎〈梳子〉↓
▲
1
白色的雪從考卷背後滲透到正面,一層層覆蓋過試題的答案。我像一個
剛學會使用工具的野蠻人,面對新出土的最年輕的古文明,以筆為鏟,
在重新空白的格子上考掘欲望的深度。
大雨第十一日
母親的香水自天花板縫隙滴落
如一首無言歌(電話那頭她說
她找不到那牌子的香水已經
許多年了)音符漫漶過一格格
抽屜,用陰濕的香氣打開
遺忘的相簿,浮起一室蝶翼
那時,她剛放學回來,淺淺的
笑靨藏著紫色的海浪。我的
外祖母(她年輕的母親)在樓上
挽臉,聽到聲音說又學了新歌
了嗎,今天。好香好香的
脂粉,她說,我以後也要這樣
也要這樣在氣味中移動,綻放
一瓣瓣的慾望落地成泥,孕育
新的慾望,花瓣。窗外是
無盡的雨。我說那些書更像
是舟了,航行在夢與夢的島間
聽說你住在一顆藥裡
因為你覺得世界太大,慾望太多
房子只要小小小小的
白色的牆壁(有時漆成
藍色或粉紅色,像一座
太空艙)讓你更專心地
在你的宇宙旅行
你不曾在雲夢成澤的
危險路段減速慢行
黃燈閃爍,柵欄
降下。銀河鐵道
火車遲遲不見通過
你對著後視鏡補妝
等一群流星雨挾帶
你剝落的青春呼嘯而過
你的貓被比它更慵懶的死意綁架了
你說你想從軍或從良
殺死萬惡的幻影
或者放下五官,立地成虛無
我在天寒的歲末懷人
聽到你在夜的另一面
灼熱地呼喊
壞人壞人壞人……
卡拉OK,充滿奇想之
日本人的發明。卡拉,空也
OK,管弦樂團,orchestra
之簡稱。老人們(我的母親)
圍著里民活動中心的大電視
等候一支麥克風像釣竿
把他們從行走的人釣成
游泳的魚。再高些
飛行的禽
歌曲是空的。等待你唱入歌詞
歌詞是空的。等待你對照人生
人生是空的。等待一首浪與風般流行的
那荔枝誰投的?到我的
電腦桌前。開機,存入
成為不斷增長的檔案的
原初。那鏡子的意象誰
設定的?反覆繁衍,映現
從生活入文本,從文本
又回到生活。我看你在
鏡前梳妝,香奈兒眼霜
克莉絲汀迪奧唇膏,萊雅
髮膠,伊麗莎白雅頓香水
我一遍一遍地磨鏡,磨
新的鏡子,為了再現完整
全新的你,我毅然打破
框住你的道德與習慣的
寶鏡,賣身為奴,一個
解構你看的方式的自由奴
透過鏡子我們閱讀列印
建構中的現代史,交媾的
肢體,狂喜的靈魂,苦惱
疑慮,甜蜜:抽象的荔枝
這傘是我的。以之為流動
的家,手提的屋頂。其大
足以容納你我,以及一台
手提電腦。其小,足以
躲小人舌箭,有德君子之
口沫。它蒐藏我們鏡中
風景,飽吸滲出的淚水
和汗濕。它的開闔見證
高潮與反高潮,硬成鐵的
心肝如何軟成棉,軟成
棉的慾望如何,又硬成鐵
一個屋頂,容納我們為家
容納你的多變任性,我
的任性多變。平衡兩座
天平的一座天平,繁殖
抽象荔枝的具體之樹,我
陳三們生生世世據以為
憑的感性道具,引你們
五娘們一次又一次重放
〈留傘調〉的遙控器:
陳三持傘要起身
益春留傘隨後面
我問三哥咿啊囉咿,我問三哥啥原因
也著啊對我啊對我說分明,哪哎唷的唷……
註:〈留傘調〉,台灣通俗曲調,在民歌或歌仔戲中都聽得到,通常運用於
《陳三五娘》一戲中的「留傘」一幕。《陳三五娘》(一名《荔鏡記》),是
閩南與台灣家喻戶曉的故事:官家子弟陳三巧遇黃五娘,佳人擲荔枝傳情,
陳三喜不自勝,假扮磨鏡匠,打破黃家寶鏡,賣身為奴……。
詩末所錄〈留傘調〉,為藝人賴瓊枝所唱。
▲
1
換
用三夜的不眠換什麼
長長的檳榔樹也許知道
換兩根你頭冠上的羽毛
換幾聲綠繡眼的鳴叫
換一連串銀亮的叮叮噹噹
瀑布般流自你的耳環
流到靜默如石的我的心上
用一生的迂迴換什麼
長長的檳榔樹也許知道
2
想
西貝哼哼
去撿特別挺直漂亮的樹木
去撿特別挺直漂亮的樹木
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點火
西貝哼哼
小蝦在我的裙內爬來爬去
小蟹在我的裙內爬來爬去
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掀開我
3
洗
要去洗衣服
我的媽媽去洗衣服
告訴她洗衣服的事情
不高興,把衣服
丟向河水,任它們飄走
要來洗衣服
我的愛人來洗衣服
告訴她衣服裡的事情
不說話,把我的心
弄得更亂,像衣服發臭
4
影子
影子跟著身體
夜跟著白日
信跟著郵差
魚跟著魚網
影子跟著身體
淚跟著愛情
死亡跟著露珠
我跟著你
5
歌
這樣我們唱歌
這樣我們唱歌,比較不累,在心裡
這樣我們唱歌
這樣我們除草,比較不累,在心裡
這樣我們唱歌
這樣我們變老,比較不累,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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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首)
1 刀尖
朝著我徹夜不寐的刀尖來,
所有的嫉妒!
朝著我恨意閃閃的刀尖來,
所有的渴望!
朝著我冰涼如水的刀尖來,
所有的騷動!
朝著我溫柔如笛的刀尖來,
所有的音爆!
朝著我沙漏般自語自瀆的刀尖來,
啊,發條緊繃的愛情!
2 做夢
做夢,剛才,
夢見彎彎的東西,
從我的舌尖到你的舌尖。
翻過一座山。
以乳頭為鐵釘的天空之窗。
翻過死亡谷。
綁好垂掛在你陰毛間的
小米穗。
會有快樂的事情。
會再來一次。
會直到永遠。
3 一年
——用邵主題
那白鹿也許自夢境中躍出……
金黃的午後,當我們在樹下
小寐醒來,一道純白的閃光
奇妙地掠過眼前,引領我們
奔向前去。相對於它的輕盈
虛幻,我們真實的獵犬未免是
太沉重的陰影,四肢輪番觸地
辛苦跟隨在後。那白鹿是月華
的倒映,在夜間,當我們循溪
追尋,飲冰涼之山澗,它的
乳汁粼粼盪過水面,讓第一次
離家的年輕獵者突然想起
出發前存放在妹妹胸前的麻糬
年老的獵者說快過年了,我們
一定要追到它追到它。追到它
即使天又亮了,我們又翻過
一個山頭。追到它,即使夜又
暗了,回家的路像越滾越長的
麻線。砍草折枝,一路為記
記不清的是雲的重量夢的色澤
別問我翻山越嶺的我們,如何
走入盆地,翻開一頁等待書寫
的神話。那白鹿是純粹的光
照亮無字的天書,當我們倦於
閱讀飛鳥、走獸的肢體語言
倦於比畫弓與箭的手語,它
揭示我們新的詞彙:那是海
嗎?燦爛如一輪日,如一彎月
共鳴的綠色間水晃晃的鏡廳
年輕的獵者把獵到的山羌腸肚
丟進鏡裡,許多瀲灩的鏡妖
激動湧出。就叫它們是魚吧
一種把陸上沉重的陰影點化為
浮光流金的水中動物,溫柔地
入我的腸,入我的夢,張開
一張抽象的網罟網羅舊雪新苗
春雨秋歌。年老的獵者說虛構
虛構是最堅實的魚網,虛構
是好的……那白鹿游到水中央
而後消沉,不曾在鏡面留下
任何裂痕,彷彿一道光溶入另
一道光,留下我們在岸邊凝神
思索。我們未曾追到那鹿
我們也未曾失去那鹿。我們
想像,追憶那能有與未能有的
層層推移的波紋是我們發光的
思想。我們學習燒墾,舂米
編竹排為浮嶼,雕樟樹之幹為
舟,我們製作魚筌,浮鉤,向
外族換鹽易煙,等候繡眼畫眉
在左邊鳴叫。我們將遇見一位
帶著相機儀器為我們拍照測量
體質的年輕人類學者。我們將
聽到他說啊趕快,這些種族
要滅絕了。我們將聽見,搗響
整個盆地,我們姊妹的杵歌
而我們的村落在新建的水庫裡
在群山環抱,水沙相連的這個
大島嶼正中央,我們豢養
一面明鏡,一隻夢幻的白鹿
年輕的獵者老去成為熱心的
私酒釀造者,浮著獨木舟,把
過分沉重的陰影稀釋成月光
有一天,鏡裡鏡外一切建構
也許終要沉入鏡底,不見蹤跡
那鏡子倒映,見證我們的存在
你問我們名字?一如那東南邊
大山的居民自稱為布農,那
東邊黥面的住民自稱為賽德克
我們稱自己為邵:人的意思
我們是人,一個符號,一個
姿勢,一個在辭典裡被簡化成
遺忘與曖昧同義字的考古學
名詞,一個被誤讀誤寫的專有
名詞。我們是名詞,也是動詞
隨一隻白鹿自辭典中躍出……
註︰邵族傳說謂其祖先因追逐一白鹿,從阿里山歷半月而至
日月潭。白鹿渡水,沒於潭中央,初見潭水之邵人亦不得過,
洗所獵之山羌腸肚於潭中,水中之魚,群來爭食。邵人不知
其為何物,先由老者試嚐,知味美安全可食,遂遷來此。日
月潭一帶,清季稱「水沙連」,為水沙相連之山間盆地區。
一九ΟΟ年,日本人類學者鳥居龍藏至埔里盆地調查,嘆居
住其上的某些原住民族群即將絕滅。一九三四年,日人興建
日月潭水力發電工程,原在珠仔山(今光華島)旁的邵族部
落盡入水底。「浮嶼」誘魚為邵族特有的捕魚法,將種著雜
草的竹排浮在水面,以誘捕草叢中下卵的魚類。邵人有鳥占
之習,外出時遇繡眼畫眉鳴於左邊則為吉兆。邵族為一保有
固有文化與語言之獨立族群,然久被含糊地列為鄒族之一支,
或視為平埔族之一族。其人口為今台灣原住民族群中最少者。
陳奇祿一九五五年調查時,人口已不及二五Ο人。今當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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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百步蛇偷走了我的項鍊和歌聲
我要越過山頭向他要回來
但媽媽,你看
他把我的項鍊拆碎,丟向溪谷
成為一整夜流動的星光
他把我的歌聲壓縮成一顆眼淚
滴在黑長尾雉沈默的尾羽
2
我們的獨木舟從神話的海洋漂流到今夜的沙灘
我們的獨木舟,哥哥,跟著這一行字,重新登陸了
3
一隻蒼蠅飛到女神臍下濕黏的捕蠅紙。
像白日輕槌黑夜
親愛的祖先,用你股間不曾用過的新石器輕輕槌它
4
我們不是死去,我們是老去
我們不是老去,我們是變化羽毛
像大海抽換它的被單
在古老又年輕的石頭的搖籃
5
他的釣竿是七彩的虹
從天上緩緩彎下
垂釣每一尾游泳的夢
啊,他的釣竿是七彩的弓
瞄向每一尾從潛意識飛出的黑白的魚
6
因為地底下蜜蜂的振動
我們有地震。然而地震
也可以是甜蜜的,如果
一點點蜂蜜從板塊的
縫隙流出,從心的縫隙
7
她揹著弟弟站在石頭上歌唱
聽到歌聲的神把她接到天上
但她想吃小米,向父親
要了三粒帶到天上播種
「你們聽到雷聲,就想想
我正在搗米」
我們看到閃電,就想想
她又把思念搗裂了
8
未曾被慾望打開的她的身體
是沒有門窗的水泥房間
「在我的牆壁上鑽打出縫孔,媽媽
無數跳蚤正急切地想衝出黑暗時代
衝出我柔軟鼓起的『呵呵屄兮』
領受光的洗禮」
9
巨人哈魯斯胯下藏著一座活動的捷運系統
他長八公里的陰莖是最富彈性的高架橋
跨過急流的溪谷,跨過山脈
從希卡瑤社伸到皮安南社
享受交通快感的美麗女子啊,小心
他的皮橋突然轉向
進入你陰暗的隧道
10
白日太長,夜太短
死亡的幽谷太遠太遠
親愛的姊妹,把芋頭田
留給男人,把汗留給自己
讓我們把除草工具放在頭上當角
變成山羊,在樹蔭下納涼
你是一隻山羊
我是一隻山羊
遠離男人,遠離工作
在樹蔭下一起嬉戲,納涼
註:黑長尾雉是太魯閣國家公園區見到的台灣特有珍禽。阿美族
的起源,傳說大洪水把一對乘獨木舟逃難的兄妹漂流到台灣東部
岸。泰雅族創世神話謂太古有男女二神,本不知男女之道,因一
隻蒼蠅停在女神私處,方恍然大悟(阿美族亦有類似神話)。賽
夏族傳說謂人老了只要剝掉外皮即可恢復年輕。阿美族神話謂虹
乃射日獵人阿德格的七彩釣竿變成。阿美族傳說謂地震的起源乃
古時住於地上之人詐以蜜蜂裝入麻袋當做物品與地下之人交易而
致。排灣族神話有女孩揹著弟弟在石上歌唱為神所憐而飛上天的
故事。布農族傳說謂古時有一美少女,陰部
(hahabisi) 只有稍微
鼓起的部位而無縫孔,其母持刀將其割開,從中躍出無數跳蚤。
泰雅族傳說謂有巨人哈魯斯,陰莖特長,遇河水氾濫,伸之為橋,
讓人渡過,見美女,色慾輒起。卑南族傳說謂古代有兩位要好的
女孩,至山上芋頭田做工,因天氣熱,納涼樹蔭下,覺得非常好,
遂將除草用具置頭上當角,變成山羊。參閱林道生《台灣原住民
族口傳文學選集》(花蓮,1996),李來旺《阿美族神話故事》
(台東,1994)
及尹建中編《台灣山胞各族傳統神話故事與傳說
文獻編纂研究》(台北,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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