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陳黎 詩 •盧炎
曲
*
盧炎（1930-2008），國寶級作曲
「家具音樂」一詞乃法國作曲家薩替﹙Satie﹚所發明，意指演奏時人們並沒有專心聆賞的音樂，
彷彿家具或「聽覺的壁紙」，背景般存在於我們每日生活。盧炎在陳黎這首「極簡」傾向、故作平淡的詩中讀到了寂寞，
曲子跟隨詩句的反覆，用了許多樂句反覆的段落，聽似單調、卻微妙變化著的非調性吟唱， 在全詩最後一段
轉成抒情的五聲音階旋律，把人生的寂寞化解成歌，如光，留在鐘聲般反覆低鳴的最後的和弦裡，留在「我留下的沈默裡」。
觀賞盧炎《家具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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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傅上珍•鋼琴：洪崇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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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音樂
我在椅子上看書
我在桌子上寫字
我在地板上睡覺
我在衣櫃旁做夢
（杯子在廚房的架子上）
我在夏天喝水
（杯子在廚房的架子上）
我在秋天喝水
（杯子在廚房的架子上）
我在冬天喝水
（杯子在廚房的架子上）
我打開窗戶看書
我打開桌燈寫字
我拉上窗簾睡覺
我醒來在房間裡面 在房間裡面是椅子
和椅子的夢
在房間裡面是桌子
和桌子的夢
在房間裡面是地板
和地板的夢
在房間裡面是衣櫃
和衣櫃的夢 在我聽到的歌裡
在我說的話裡
在我喝的水裡
在我留下的沈默裡
──選自陳黎詩集 《島嶼邊緣 》
02.
陳黎 詩 •盧炎
曲
*
〈給梅湘的明信片〉一曲譜於1999年，盧炎以近乎梅湘
( Messiaen )
的和聲色彩，向這位自稱能「聽到顏色」的法國作曲家致敬。
音樂呼應原詩憂鬱的氛圍，相當朦朧而色彩化，至曲末則轉到似乎有些調性︰「呼吸╱呼吸╱呼吸╱╱愛……」——
盧炎在此處又讓我們看到大師簡潔而動人的筆觸——為了要適切表達最後一個字「愛」的意義，
他特意在第三個「呼吸」之後插入短暫的空白，再將音樂轉入非常簡單的調性式音樂，引導「愛」字的進入。
此詩是陳黎在聽過梅湘等當代作曲家音樂後寫成，日本作曲家武滿徹說：「音樂的喜悅，基本上，似乎與哀愁分不開。
那哀愁是生存的哀愁。越是感受音樂創作之純粹喜悅的人，越能深體這哀愁。」盧炎把陳黎從音樂處感受到的喜悅╱哀愁，歸還給音樂。
演唱：盧瓊蓉•鋼琴：
羅玫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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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們都是懸掛著的
淚
星星
彩虹
鳥
在時間的深淵之上
歌唱
歌唱
憂愁的空中花園
2
我們在地球儀上奔跑
我在古老的亞細亞
你在遙遠的歐羅巴
有人轉動地球
我們失足，一起掉入
憂鬱的大海
3
呼吸
呼吸
呼吸
愛
──
選自陳黎詩集《 家庭之旅》
03.
陳黎 詩 •盧炎
曲
*
〈一茶〉和〈給梅湘的明信片〉同是盧炎1999 年3 月受託為花蓮國際石雕藝術季所作。他採陳黎以東西方兩位藝術家之名為題的詩譜成歌，
合為「時光之歌兩首」。〈一茶〉一曲大致控制在Ｃ小調，以幾個主要和弦鋪展樂曲。音樂跟隨詩的內容，在前面的部分，
以宣敘的方式描繪車站擁擠、嘈雜的背景，飲茶、遐想的情境，至詩末「久候的那人姍姍來到」處，則轉成蕭邦似浪漫風的
降低五度音的屬七和弦，以甜美而略帶哀愁的感覺結束全曲。一茶（小林一茶，1763-1827)，是日本俳句大師，作品平易親切，簡單有味。
盧炎把樂曲染成較悲哀的氣氛，但情調幾經變化，刻繪非常細膩，整個場景由期待而幻滅、頓悟，許多段落令人印象深刻
（如「小心地加上糖，加上奶╱輕輕攪拌╱輕輕啜飲」處，鋼琴重複同樣音型，搖擺出薩替式家具音樂的沙龍氣氛，或如
「俠客拔刀殲滅圍襲的惡徒」一句，鋼琴伴奏上下錯落有如武俠電影配樂，空山靈雨，刀光劍影）。曲長近12分鐘，彷彿一微型、獨白的歌劇。
演唱：盧瓊蓉•鋼琴：
羅玫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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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茶
於是我知道
什麼叫做一杯茶的時間
在擁擠嘈雜的車站大樓
等候逾時未至的那人
在冬日的苦寒中出現
一杯小心端過來的，滿滿的熱茶
小心地加上糖，加上奶
輕輕攪拌
輕輕啜飲
你隨手翻開行囊中
那本短小的一茶俳句集：
「露珠的世界；然而
在露珠裡——爭吵……」
這嘈雜的車站是露珠裡的
露珠，滴在
愈飲愈深的奶茶裡
一杯茶
由熱而溫而涼
一些心事
由詩而夢而人生
如果在古代——
在章回小說或武俠小說的世界——
那是在一盞茶的工夫
俠客拔刀殲滅圍襲的惡徒
英雄銷魂顛倒於美人帳前
而時間在現代變了速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
你已經喝光一杯金香奶茶
一杯茶
由近而遠而虛無
久候的那人姍姍來到
問你要不要再來一杯茶
──選自陳黎詩集《島嶼邊緣 》
→ 聽 2017 年香港電台 (RTHK) 粵語朗讀〈一茶〉 (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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