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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譚】


雷光夏 VS. 陳黎

1

雷光夏問: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關於創作的。這樣的對談如果可以賦予一種隱喻:拋出問題╱接

住╱向另一端飛行╱自己玩些小把戲,或不幸墜落——但無論如何要保持被人觀賞的

有趣姿勢——真像是一場在副刊紙頁頂端(或底端)的特技表演啊!我自己在寫作(文字

或音樂)時,常有這樣驚險與不安之感。做為一個詩人,你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保持熟

練的專業技巧,轉換自身的情感使之讀出絕美(或極惡之華)

陳黎答:

    諾貝爾獎女詩人辛波絲卡有一首詩就叫 <特技表演者>,寫「有缺陷」、「缺乏翅

膀」的人類,如何「以無羽毛的,而今裸露無遮的專注╱羞怯地飛翔」。一個詩人也

是這樣的賣藝者:「以吃力的輕鬆,╱以堅忍的機敏,╱在深思熟慮的靈感中。」化

苦為甘,破涕為笑,把苦悶或苦難裝飾成美感。但我們可知道「他如何從頭到腳密謀

╱與他自己的身體作對;可看到╱他多麼靈巧地讓自己穿梭於先前的形體並且╱為了

將搖晃的世界緊握在手╱如何自身上伸出新生的手臂……」而超乎一切的美麗,就在

此一短暫,剛剛消逝的,時刻,誕生了。

    詩的金幣的正面是熟練的技巧,優雅的態度;背面是自我嘲諷,自我羞辱,自我否

決。在眾目睽睽下,伸出神秘,抽象,虛構的第三隻手,讓錢幣翻面。

陳黎問:

     做為一個老師,做為一個寫詩者,我知道大多數時候自己是戴著面具的——客觀、

疏離地看自己戲劇性、誇張地演出。做為一個歌者或創作者,做為一個音樂電台主持

人,你也讓你的聲音戴著面具嗎?

雷光夏答:

    想到今年夏天在某城看到一個雕塑,結構是鐵,焊成一隻古怪可笑的鳥——嘴是扭

曲的鋸子,眼睛歪斜,身上貼了一些碎玻璃珠或小鏡子,可以有光的廉價反射……。

像是努力想把自己弄得很華麗的樣子、或擺出武器;但又多麼寒傖。像人。看了想大

笑又悲傷。聲音沒戴面具,只是從體內長出的一種工具、飾品,幸運時便能反射靈魂

的閃光。


2

雷光夏問:

    詩是從哪裡生出來的?

陳黎答:

    (1)當你罵人、說髒話,而聽起來悅耳如音樂。

    (2)當你厭倦密不透風的皮鞋、球鞋,而期待露出腳趾的涼鞋、拖鞋。

    (3)當你在每日證券行情表、氣象預報圖之間,看見一隻藍蝴蝶。

    (4)當你和她被一座海阻隔,而你只能派遣一道道浪到達她所在的岸。

    (5)當你企圖遊說所愛的人:讓我們停止「十日譚」,只要「一夜做」。


陳黎問:

    你讀詩嗎?你這個世代讀詩嗎?你會把詩收藏在什麼地方——大學時代的書包?化

妝台抽屜?內衣中空處?筆記型電腦?電子恐龍裡?


雷光夏答:

    無法代替世代回答你的問題,恐怕簡化個體的細緻差異,但我的朋友們多寫詩而少

讀詩。收藏詩的所在,你猜對了部分,只是組合該是:筆記型電腦晶片中空處 /化妝

台裡的大學時代 /電子恐龍的虛擬小書包中 /內衣裡伸出的小抽屜。


3

雷光夏問:

    在你最近的散文集《偷窺大師》及其他作品中,蘊含著大量藝術、文學與音樂的素

材,可以看見你對各種資訊飽滿的吸收。曾有人在網路上留言說,該請你主持一個音

樂或藝術性的節目,你覺得如何?你會排斥在電子媒體上展露嗎?

陳黎答:

    我覺得自己比較合適主持電台的賣藥節目。當然我的大補丸、珍珠粉是那些我所熟

悉、珍愛,充滿活力,令人爽快的古今藝文詩樂名作。我的顧客是我教室裡的學生。

幾張影印的講義,一些CD、錄音帶、錄影帶,以及做為DJ的我的一張嘴——他們

可以毫不費力地吸收到這世界最營養、美好的事物。這些當然是現場直播。我當然不

反對透過電波或電纜線擴大收聽或收視範圍。但如果你在乎節目主持者即興的機智,

以及可遇不可求的爆發力,那麼教室,對我來說,依然是一個比廣播公司或電視台要

好的現場。至於書,它們是現場節目的錄影,是紙上廣播電台。


陳黎問:

    配偶是一個人的妻子或丈夫。你曾為侯孝賢的《南國再見•南國》和一些影片作過

配樂,你覺得配樂是一部影片的妻子,丈夫,情人,或者只是配件?

雷光夏答:

   《南國再見•南國》的電影及音樂,是憑林強媒妁之言結婚的。林強說本片要傳遞

的生命力和我們這些人創作音樂的生命力很像,於是就開始進錄音室了。製作音樂過

程中,不知道電影正在拍什麼,卻因此而做得爽快,電影上演了才看到結果,很過

癮。後來這張原聲帶被一些媒體票選為年度最佳唱片。

     常想到塔科夫斯基的《鄉愁》。電影裡用到的音樂極少,但支撐著綿延如夢的影像

——寂靜,現實與非現實的音效才是影片重要的聲音力場。令人震驚的是靠近末端,

狂人帶著唱機到廣場,澆了汽油自焚,唱機開始播放出貝多芬第九《合唱》,扭曲的

人體與讚頌宇宙的狂大人聲,音樂在沈靜的影片中到臨,終於自真空中爆出最大的力

量。配樂嘛,無論以妻子、丈夫或情人自居,都不能乏味才好,它們該像是纏繞著影

像的無形角色,時而隱伏於影像之後,保持沈默,而後發聲。


4

雷光夏問:

    你常旅行嗎?你在旅行中聽音樂嗎?旅行中的音樂是否曾隱喻著什麼?或為你開啟

了什麼?

陳黎答:

    我在我住的城市旅行世界。從出生到現在,我唯一離開過台灣的時刻是我兩腳同時

跳起來的時候,或者當我從七星潭海灘走進太平洋時。我在車上聽我喜歡的音樂。譬

如從花蓮市開車進入七星潭,緩緩的下坡,轉彎,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頭上是

同樣澄藍的天,巴爾托克質野的管弦樂版《羅馬尼亞民族舞曲》適時響起。或者在花

東縱谷舞鶴台地,在不斷轉彎,方向盤右旋,不時輕踩剎車的茶園下坡路上,米凱蘭

基利彈出蕭邦No.25馬厝卡舞曲最迷人、撩人的段落,你輕移方向盤,讓車子滑落如不

忍打斷的旋律線。

    如果音樂是時間的藝術,在旅行中聽音樂則是時間與空間的對位。它開啟你的記憶

和想像,讓你在旅行中回憶無數上一次,以及下一次,的旅行。


陳黎問:

    若要你不假思索地說出幾個會令你心動的場景,首先映入你腦海的是怎麼樣的畫

面?

雷光夏答:

    這像是心理測驗喔!也像是翻開紙牌,以圖像解釋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總是想到海,或許我是魚變的,曾在海邊遇見一些新的朋友,談話卻像是認識了幾

千年,或許他們是牡蠣變的。無法抗拒在海邊建立的任何關係,海似乎暗示著許多事

物的起源與本質。

5

雷光夏問:

    可否談談最近印象比較深刻的音樂經驗?

陳黎答:

    我有一首詩 <腹語課> (收入 《島嶼邊緣》) ,是野獸寫給美女的情詩,全詩主要由

跟惡(ㄨ`)與惡(ㄜ`)同音的一堆字組成 (如:誤鎢塢騖蓩噁岉蘁齀痦逜埡芴軏杌婺鶩靰

焐……餓遏鍔扼鱷蘁餩嶭蝁搹圔軶豟顎噩軛鶚……) :野獸想要跟美女表達情意,不

意卻吐出一堆惡形惡狀的字。我很驚訝有位年輕作曲家洪崇焜(耶魯大學音樂博士候選

人),居然把它譜成既抒情又戲劇性的歌曲——那些同音、單調的一連串ㄨ` ㄜ`,居

也可以化做旋律。在花蓮首演時,擔任鋼琴伴奏的他用茶杯、錄音帶殼子等摩擦琴

弦,並且用手擊打琴身,做出新奇的音響,讓大家既驚又喜。我一直夢想詩與音樂有

創意而貼適的結合,這個例子讓我印象深刻。

陳黎問:

    也談談你最近印象比較深刻的音樂經驗好嗎?

雷光夏答:

    夏天獨自在異國都市中瞎混,多數的時間是壓抑孤獨的,在彷如迷宮的地鐵站裡換

車,抵達另一個陽光照耀的廢墟。離去的前一天早晨,進入地鐵的第六節車廂,後面

跟上一位賣藝人,他的長髮紮在身後,黑色靴子,背著一把吉他開始唱歌,嗓子不

錯,我多看了他一會兒,但自己很快到了站,就下車去。中間吃午飯、看展覽,黃昏

時又重新搭上一班地鐵,出發往另一個地方。卻再次看見他——我有點兒驚訝:為何

選擇這節和我相同的車廂?為何在我體認心靈終極孤獨、而與此城將別的時刻?不確

定他是否認出我,畢竟自己只是一個不願付錢的旅人,但他開始唱歌,詞是自己編

的:「我的生命是個圓,有時起有時落,循環重複,我知道你已經看見我千百次,只

是你不說,很快你又將離去,我們錯過,我的生命是個圓。」這也許是這次旅行中,

凝縮了所有曾發生的感情、友誼的一枚終極符號。


6

雷光夏問:

    你相信占卜嗎?

陳黎答:  

    既然人類造出了「占卜」這個字詞,想來它應該是具有相當普遍性的現象,也就是

說,相當可信才對。但我懷疑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無神論兼懷疑論者,比較不能享受

到借鬼神、超自然之力或即興的機運,指引、預知人事的幸福;一如我對典禮、儀

式、紀念日……的不屑(或不耐),使我這生很少享受到慶賀自己或別人的狗生日,結

婚、得香港腳或割盲腸X週年的樂趣。其實我也常自我占卜,譬如當我決定或計畫

做某件事時,常常借周遭之事物印證或鼓舞事情之可行——譬如如果下一個十字路

口碰到的是綠燈的話,即表示事情大有可為——往往迎接我的是紅燈,此時我就故

意放慢速度,等看到紅燈轉綠急速通過,如此樂觀向前,無不大吉。

陳黎問:

    對於血型、星座的談論似乎成為眼前島上的時尚。你有跟得上時代嗎? (告訴你,

但不要告訴別人,我是B型,天秤座,E-mail: chenli99@ ms10.hinet. net——噢,

抱歉,最後一項似乎跟一個人的個性、命運無關……)

雷光夏答:

    秤座,幾個名字可供參考:顧爾德、史汀、卡爾維諾。輕盈,在自己心靈的宇宙

上端平衡著,討厭不優雅的事……但世間的事多半不優雅,這是秤有時苦痛的緣由。

這樣的回答有沒跟上時代?

    我的理解:星座、血型或塔羅紙牌,是經由外界訊息與自我對話的方式之一——不

論描述的嵌合度多少,人可以經由認同/拒絕認同的方式,再次檢視自己的心靈圖像。

像在白晝解讀夜晚的夢境:秘密、有趣,當作預知記事或啟示,或只是自己的心靈遊

戲。

     如果朋友有興致和你(妳)談論這些,那麼雙方便開始展現一種溝通的渴望了

——當然,你(妳)仍須小心翼翼體察對方的心意——舉出正確的範例給秤如:卡

爾維諾,而非劉德華(但他的確也是秤座的)。


7

陳黎問:

    今天讓我先問。令尊雷驤是知名作家,以前人家提到你時大概會說「這是雷驤的

女兒」,令尊雷驤現在是不是時常會淪陷為「他是雷光夏的爸爸」?我也有一個女

兒,你可以不可以告訴我:父親是做什麼用的?

  雷光夏答:

   我們家不是很在意這種名分。父親對我而言,和母親一樣,是一個讓自己長大後開

始辨析血緣與惡習的對象:今天又感傷了……嗯,老爸的遺傳;明天因為一時衝動

得罪了別人……嗯,這也是遺傳;至於數學不好、臉上有雀斑、心腸過於柔軟,這

全都是該死的遺傳。知道自己「原罪」的出處,就覺得好過多了。

    嚴肅地回答,父親是有才華的人,對於創作有深刻的體驗與鑑賞力,我總戰戰兢兢

跟在他後面才不會走丟了,但也有時突然亂唱起歌或偷偷變個小魔術,運氣好有人賞

錢,父親也報以訝異的眼光。

雷光夏問:

    那麼,身為一個女兒父親的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女兒是做什麼用的?

陳黎答:

    希臘神話裡有一位雕刻家匹格梅里安(Pygmalion),不喜女性,諷刺地卻愛上自己所

雕之一大理石女像,求諸愛神,使之化為真人,並結成連理。在我未有女兒前,我想

像我的女兒也許會是這樣的大理石,讓一個不知足的父親打造他永恆女性的形象於其

上。然而等我的女兒出世並逐漸長大後,我發現我的女兒一點都不聽命於我,反像是

上天派來報復、反撲我的;從小到大,我自以為是,目無父母尊長,並且時時策動我

的友朋、學生反抗他們的長上,現在我發現,升上國中的我的女兒正慢慢扮演我昔日

的角色,似乎準備用她的自以為是顛覆我的剛愎,並且為那些被我顛覆的師長、家長

報仇。這難道就是女兒的作用——「照你的形象」,翻版?


8

陳黎問:

   中學時上課無聊,喜歡在課本空白處信手塗上令我心動的名字(常常是音樂家或藝術

)。可否請你即興而自由地寫出十個(或更多),令(現在或過去的)你心動的名字,不加

標點,串聯起來(我猜想裡面應該會有塔科夫斯基)。我如果是總統,相對於中正路、

中山路、林森路、羅斯福路,我將以這一長串令我們心動的名字為國境內最長、最大

的街道之名。

雷光夏答:

    品味其實很普遍,少女時代也少在課本上塗寫重要人士的姓名,多是A班的捲頭髮

學長、X社身高183的隊長,或八零年代末以創作歌手姿態出現樂壇的男歌星……在

此列出來會令大家莫名其妙,至於現在,品味也好不到哪兒去……若以這些怪名字為

街道,恐怕是個噩夢。

雷光夏問:

    告訴我們,你想像王國裡最長、最大的街道之名好嗎?

陳黎答:

    在我的《彩虹的聲音》裡出現過一條:「波特萊爾但丁華格納埃爾葛雷科史湯達爾

紫氏部愛倫波麥哲倫街」;在我的《詠歎調》裡出現過另一條:「波特萊爾莫內米羅

李可染夏戈爾林風眠羅丹歐姬芙蕭邦死詩人學會普契尼波里尼伯恩斯坦韋伯李梅樹陳

進東山魁夷普魯斯特吳爾芙喬哀斯卡繆魯迅錢鍾書陳映真……」恰巧都從波特萊爾開

(可以簡稱為波特萊爾街)。真是「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


9

陳黎問:

    你前幾日說對星座、血型或塔羅紙牌的理解可以幫助我們檢視心靈圖像,就像在白

晝解讀夜晚的夢境。你願不願意光天化日說一說夢話?

雷光夏答:

    既然你問了,那麼——

    對夢的理解是淺薄的,只知道:在白晝,我們被物質世界訓練出來的邏輯思維捆

綁,總是東弄西搞看不清自己、或環境的意向。在夢中,事件以一幅畫或一部短片的

形式呈現,將細節重新編織,看似超現實,卻充滿了再製的精緻符號,希望檢視時,

能重新釐清對某些事物的深層想法——除了因果關係之外,開始學習感知一些隱藏在

大氣電子之中、血液底部或遺傳基因裡的訊息。

    解夢最好的人便是自己,試著保持一種隨時可入夢、又能清晰地理解其本意的精神

狀態。

    對不起,現在是閱讀神秘主義書籍時期。

雷光夏問:

    說說你最近做的夢,讓我們一窺你的「夜」生活好嗎?


陳黎答:

    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和蔣介石、蔣經國、蔣緯國、李昂、陳文茜等先生女士,同

坐一部遊覽車,準備去慈湖進香。車子開到北港時遇霾害 (是北港香爐的煙引起的

嗎?)受阻,我們找了個旅店歇腳,問題是只有一間總統套房,而在場至少有兩位總

統。小說家說:「那我們不要睡覺,我們來說『煽色腥』的故事,一人一段就像古代

《十日譚》那樣。」文宣部主任說:「我來教你們跳『瑪格蓮娜』!」蔣總統甲說:

「那我要請兩位女士作舞伴,與我長相左右。」詩人說:「我不會說故事,也不會跳

舞,我們來打麻將好了。」蔣總統乙說:「那就爸爸、我和兩位女士先上吧!」最後

一個說:「每次都叫我在旁邊插花。賭博是不好的,爸爸不是說過要力行『新生活運

動』嗎?哥哥不是說過要公務員『十大革新』嗎?插花還不如合唱 <梅花> ……」

    對不起,現在是我的「模範寫實主義」時期。


10

陳黎問:

    最後,請你幫我想一個問題問你自己好嗎?


雷光夏答:

    當你在最後一天拋出這樣一個看來顯然疲倦的問題,不禁想到:若自己是《天方夜

譚》中的蘇丹王妃,可能第一天半夜就因為問題和答案都太爛,被提早拖出去斬頭

了。

    副刊紙頁上端的文字特技演出結束,我只能謝幕,聽見觀眾譁然,因為在演出者的

上方仍隱隱漂浮著數日來文字的剩餘物:一座搖晃的天秤、牡蠣正分辨著海洋帶來的

訊息、街頭賣藝者有銳利的眼神,它們以淡色的夢的形式,在馬戲棚頂端漸漸消散無

蹤。

     不久,觀眾也扔了爆米花紙盒,匆匆回家去了。

雷光夏問:

     你也要謝幕嗎?

陳黎答:

     還是辛波絲卡——去年得諾貝爾獎的波蘭女詩人。在 <劇場印象> 一詩中她說,她

以為悲劇最重要的一幕是全劇結束之後的「第六幕」:「自舞台的戰場死者復活,/

調整假髮、長袍,/刺入的刀子自胸口拔出,/繩套自頸間解下,/列隊於生者之間/面對

觀眾。」演員們「個別的和全體的鞠躬……自殺的女士屈膝行禮,被砍落的頭點頭致

意。」舞台上的戲即將落幕,「但真正令人振奮的是布幕徐徐落下,/你仍能自底下

瞥見的一切:/這邊有隻手匆忙伸出取花,那邊另一隻手突然拾起掉落的劍,/就在此

時第三隻手,隱形的手,/克盡其責:一把抓向我的喉嚨。」

    劇終人散,但被斬下你的「蘇丹王妃頭」重新回到你的頸上。人生如戲,真實的

生仍繼續它對虛構的戲劇的模仿。詩人,馬戲演員,賣藝者,在他們的表演之後,

讓我們的喉嚨另具慧眼,察覺那看不見的「第三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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