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電感想
  數位文學的前世今生
 
 

文◎須文蔚

 

隨著年獸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廿一世紀轉眼就要抵達了。各種新興的流行語如:E世代、電子商務、數位時代、綠色矽島等等,響遍大街小巷,就像掛在年獸身上的鈴鐺,搖晃出人們對新世紀的憧憬,無一不與數位科技有關。那麼在世紀末興起的數位文學風潮,想必隨著網路使用者的不斷攀升,會繼續刮向下一個世紀。

相較於中國人使用雕刻石塊拓印經典近一千八百餘年的歷史,回顧數位文學的發展,至多不超過十年的歲月。數位文學在文學發展的歷史長流中,似乎只佔了一眨眼的時間,照理來說,是不至於發生任何影響力的,可是無論從文學傳播環境、傳播型態與文學創作來分析數位文學的前世,都可以發現印刷術不過在文學界引發一場潮流變遷,數位科技的出現則對社會與文化投下了一場大風暴。

文學傳播環境在大眾文化的衝擊下,純文學作品在商業出版市場中幾乎沒有生存空間,就連過去文學界依賴最深的副刊,也藉由企畫編輯開拓更多非文學主題,大幅排擠文學作品的發表機會。當文人圈口耳相傳「文學已死」的流言在最高峰時,網際網路的出現澆熄了文學界的悲嘆,大量新生代作者在網路上建構了一個創作、發表、閱讀與批評的傳播環境,在世紀末接續了文學的薪火。

網路上文學社群聚集速度的快速,可說出人意表,不僅新世代作者人才輩出,讀者更以數以萬計的人數,訂閱各種文學電子報,無論是古典文學或是現代詩的電子報系統,在2000年底都有超過一萬五千份的高訂閱率,可以證明文學愛好者並沒有沈睡,只是他們需要一個更分眾的文學傳播環境,讓他們找得到不屬於大眾文學的清新作品。

數位文學在傳播型態上,大幅超越了紙本出版在資源、速度與儲存上的限制,在線纜與線纜之間,配合先進的壓縮技術,大部頭的長篇小說也變成極輕薄的檔案,以《三國演義》為例,紙本出版品約略與一本字典一樣厚重,但是過壓縮過的電子檔卻只有700k,只要一張磁碟片就可以承載,網路上不消一分鐘就可順利下載。這種全新的資訊取得方式下,文學作品與人們的距離將更近,而且取得成本更低,如果一旦配合上完整的資料庫功能,呈現在電腦螢幕前的網站與專業圖書館實無二致。

以美國伊利諾大學教授Hart發起的「古騰堡計劃」(Project Gutenberg, http://www.gutenberg.net/)為例,就預計在2001年底將一萬本以上的書籍電子化及上網。此一豪情壯志在全球激發了許多志同道合者加入,建立公共、免費與開放大眾接近使用(public access)的數位資料庫蔚為風氣。在這股趨勢中,透過不斷累積經典文學作品,各種資料庫型態的網站必然會嘉惠未來的讀者,大眾可以極低的成本閱讀文學作品,自然有助於提昇整體社會的文化水準。

表面上看來,數位文學的工作似乎只是不斷複製文字作品到網路上,彷如傳說中,黃庭堅透過夢和芹菜麵的香氣找到前世的書房,當他依記憶找出書櫃鑰匙,發現書籍都是他所喜好的,而其中散佈的文稿,竟與每次參加會考所寫的文章一字不差,原來他今生只不過複寫前世的記憶罷了。可是數位文學的前世與今生的關係,正因為具備了「非平面出版」的多媒體特性,造就了一種「新文類」,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場文學革命的導火線。

數位文學作者利用網路或電腦的特質創作新作品,網路上也發酵出許多新穎的作品。這種不同於平面印刷媒體上所呈現的文學作品,也就是當代文學理論上慣稱的「超文本文學」(hypertext literature)或「非平面印刷」作品,利用HTMLASP語言、動畫或JAVA等程式語言為基礎,創作出新型態的「數位文學」作品,在全球網際網路(WWW)上吹起了文學革命與文類變遷的號角。

數位文學在重建文學傳播環境以及創新傳播型態上,都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是在新文類的創作上就顯得步伐緩慢。論者或謂,數位文學創作是一種直接移植西方的創作理論的高調,與原生於華文網路的創作模式彼此難以承接。此一說法只觸及數位文學論述的知識根源與展示形式,其實新科技與文學傳統結合有無困難,必須假以時日,長期檢驗作者的實踐,方能有公允的判斷。此說忽略了影響數位文學發展的最重要因素,尚非美學層次的思考不夠,而是文學圈中,讀者與作者都還凍結在資訊識讀(information literacy)能力過於貧弱的窘境中,自然無從推動數位文學向前走。

展望下一個世紀數位文學的前景,唯有提昇大眾數位媒體的識讀能力一途,數位科技才能有立足於人文,激發更多美感與想像力的空間。英國著名傳播學者Jawitz就指出,媒體識讀教育主要目的在於:讓公民能夠就媒體分門別類(classify the product),檢驗媒體的製作過程(examining the origin),分析媒體產品(analyzing the media of product,探究媒體產品的消費行為(investigation the consumption of the product)以及認識媒體的效力(media impact)。唯有人們瞭解數位媒體在人們閱讀文學的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才進一步擁有分析、詮釋乃至評論各種數位文學作品的能力,也唯有提昇喜好文學者的數位媒體製作與行銷能力,才能進一步培養出更多的新世代創作者,重新打造一個新的文學傳播環境。

袁枚獲悉黃山谷的前世今生軼事,發出了:「書到今生讀已遲」的感嘆。其實黃山谷是幸運的,至少在新的生命中,他仍有書可讀,而數位文學的新傳播架構下,人們是否真能獲得一座虛擬而又龐大的文學圖書館?是否有機會閱聽無數迥異與傳統文學展現形式的新作品?文學界需要更多科際整合的動能,更多文學愛好者投入資料庫建立的工作上,更多作者提出具有實驗性格的作品,數位文學的今生才不至於如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