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電感想
 熱情、責任與判斷力
 
 
文◎須文蔚

回應保真教授「走出實驗室的科學家」

 

   臺灣社會令人擔憂的莫過於「訴諸權威」,選舉時要名人站台,彷彿只要有「清流」背書,理念與政策都可以不假思索。當名流成為政治運動的神主牌時,政治活動的理性思考就已經不存在了,這是我拜讀保真教授「走出實驗室的科學家」一文後,油然而生的喟嘆。

   走出實驗室的科學家是否對政治就無置喙的餘地?我想這是保真教授「走出實驗室的科學家」一文中,最令人費解的論點。

   從歷史與現實的角度看,參與政治這個行業,或是評論國政大事者,從來就沒要求必須精通「社會學」或「政治學」,走出實驗室對政治事務付出關懷者,比比皆是,學醫學的國父,學工的孫運璿,乃至現今服公職而孚眾望者,泰半都是學科學的。

   如果不是學法政的知識份子都不容對高度「政治學」和「社會學」的公眾事務給予建議,那麼保真教授無非主張一種以政治技術官僚主導的政府體系,把社會公眾參與的民主程序加以「去政治化」(depoliticization),今後政府只要交給一群懂得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等等專家打理即可,學科學與文學的只能在專業領域給予諮詢意見?

   韋伯在論及志業政治家的條件時,特別強調其人格必須具有熱情、責任感與判斷力,這些條件遠遠要比政治學專業要來得重要,這也是我們在評斷「李遠哲現象」時應當採取的標準,而非以學門界限的權威,用以對抗臺灣社會浮泛的訴諸權威惡習。

   從李遠哲院長回國六年之間,他關注並且參與教育改革、科學研究、社區營造乃至藝術文化保存的熱情,感動了非常多的教師、學生與社會運動人士,大家相信他的熱情,更信服他所攬在身上的責任是趨向改革的目標,所以輿論一直支持他。

   但是不要忘了,在高輿論的支持下,李遠哲提出的建議並非充分受到為政者的重視。他花了兩年時間完成教改諮議報告書,但這些努力不但未受重視,憲法中教科文預算不得低於15%的下限還被刪除。

   同樣的,在921大地震後,民眾與社會團體期望下,李遠哲籌設全盟,呼籲當局重視災民安置問題,應當將預算與經費釋放到地方,事實上,截至目前為止,以社區為起點的災後重建仍未開始,所有災民、重建團體與服務團隊,還必須仰賴中央政府直接與間接的補助,才能開展重建家園的工作。

   一般人只看見李遠哲在民間的高聲望,卻忽略了政治權利恣意凌駕其上的一面。這不僅是科學家在臺灣參與公共事務的悲哀,相信就算是政治學者從政,想靠著知識魅力說服掌權者,也不可避免會遭遇到相同的待遇。

   李遠哲最近引據但丁的一句話:「地獄最熱的部份,保留給看到道德敗壞卻旁觀沒有介入的人」,殊堪玩味,他表現出對抗不公義的責任感,希望讓民間力量帶著政治家走。但是別忘了,韋伯說:「判斷力是一種心沈氣靜去如實面得現實的能力。」畢竟與現實沒有距離,往往會被熾熱的熱情灼傷,更或被過重的責任感給壓垮。

   在熱情與責任感之外,我們期待李院長拒絕權位,回到中研院後,繼續保有一種對人和事的「距離」,真能促成民間社會的形成,共同參與與監督公共事務,而不再次淪為「清流背書」的尷尬處境中,今後的政局變化,正開始考驗他的判斷力,和所有知識分子的批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