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電感想
 冷眼看災難新聞報導
 
 
文◎須文蔚
 

臺灣的傳播媒體利用各種新科技,在這次921震災中充分展現出媒介告知訊息、社會動員與監督政府的天職,新聞從業人員履險如夷的勇敢,可謂整個救災工作的幕後功臣。在新聞學學理上,災難新聞的刊播對政府部門有著監督的作用,特別像地震救難有「72小時的黃金時間」之說,稍有拖延,則人命關天,如果軍警消救難遲緩,無論是起因於訓練差、設備不足或效率低,記者都應該代表社會大眾探討這類問題,並在救難工作進行時觀察工作情況。

過去社會大眾對於災情的關心與監看都必須仰賴隔日出版的報紙,或是定時轉播的廣播、電視新聞,但是在衛星新聞蒐集車(Satellite news gathering, SNG)普及之後,新聞媒體掌握了更高的機動性,地震發生後不久,就轟然出擊(POP),把主播送往突發事件現場,也把觀眾即時帶進現場,所有救災的感人事蹟、慘況與混亂可以透過衛星轉播,一覽無遺。更由於臨場感撕碎了政治人物的神秘面紗,在天崩地裂後,日常行禮如儀的從容與縝密也不復得,加上災民的情緒失控,自然極易出現許多指摘與衝突的鏡頭與情節,加深了大眾對於政府救災能力的質疑。

事實上,就連世人所稱道的阪神地震救難工作,當時的日本村山首相也遭到日本媒體無情的攻擊,足見天災新聞中反映出的急切感,總是會讓新聞工作人員竭力要求政府加快腳步,盡力減少傷亡與損害,加上衛星科技的如影隨形,會讓更多不周延的細節暴露出來,也引發執政當局的抗議,甚至貶抑部分媒體的表現。

執政者面對選舉壓力的反彈,並沒有搔到癢處,在這次地震新聞的報導中所顯現出的問題,是媒體在龐大商業競爭壓力下,所出現缺乏深度與人性關懷的缺憾。

921大地震造成慘重災難,媒體的報導固然十分積極主動,但在採訪受創者及其家屬時,確有部分記者因為不能了解災難對身心受創者的深重影響,造成受訪者身心的二度傷害。例如,有一個孩子的父母親死了,記者問小孩說:「你的爸媽死了,你的心情如何﹖」這樣對一個受創孩子的採訪過程,可謂是荒腔走板的。

在救災階段,災難新聞採訪中也發生一些不當的行為,特別是新聞界無視於救災單位拉起的「警戒線」(採訪的界線),記者常會奮不顧身進去採訪,造成自身的危險,也妨礙救災的進度,這點充分顯現出記者在追求言論自由時,忽略了秩序觀念所造成的困擾。

到了安置與重建的階段,不難發現絕大多數的新聞媒體開始受到總統大選所吸引,當政治人物不在穿梭在災區,除了少數的黨營報紙持續就重建政策加以報導外,災民的身影也不復見於媒體的版面或鏡頭上,彷彿所有安置問題都已經獲得解決。或許新聞界可以直言,這和震災新聞已經不是衝突的(conflict)事件,不具有戲劇性,自然不再獲得青睞。

值得深思的是,在重建階段,任何一項政策影響所及,都牽涉數以百萬計民眾的權利,更不要說直接受影響的三十餘萬名災民,更是點滴在心頭,大凡這些具有「影響性」的事件,也具有新聞價值,不容媒體忽略。換句話說,人們十分注意對生活或生命發生影響的事件,因此,影響愈大或效果愈強,受影響的人越多,波及的地區越廣,新聞價值也越高,例如一道要民眾遷離帳棚,進駐軍營的命令,或是斷層帶禁建的政策,直接間接受此政策影響的人,至少上萬,或許看不見戲劇的變化,也不見得出現大規模的官民衝突,但足以導致現狀的改變,進而影響人們的生活,就應當是大新聞,媒體實在沒有輕忽的理由。

總體觀察,此次地震新聞的報導可謂瑕不掩瑜,在追求新聞自由的過程中,記者應當在震災中扮演積極監督的角色,這一點上,台灣新聞界的表現相當稱職,但是就對於消息來源的同情與保護,以及秩序的遵守上,乃至於重視衝突性新聞而忽略了具影響性新聞的報導,都是立即可見的缺憾,這和媒體越來越商業化有著絕對的關聯性。或許讀者應該主動要求媒體多關心災民?或許災民與重建服務的社團也應該再提高分貝?究竟震災新聞會不會無以為繼?相信這還是沒有答案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