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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正義是要處理過去的不公不義（injustice），包括政治支配、經濟掠奪、社會歧視、及文化同化，也就是各種形式的壓迫，因此，不限於威權時代的白色恐怖、也不限於司法不公或是人權戕害，而是涵蓋直接或間接的暴力、有形或無形的霸權。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宰制往往在民主轉型後經過改換面、被社會視為理所當然而繼續肆虐，其中又以知識生產與教育的隱形樊籠最為牢不可破。 在專制時代，統治者透過科舉制度來羈縻讀書人，十年寒窗、飽讀經書，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即使進入現代，高等教育仍然被視為培養班底的禁臠，彷彿異族統治下的殖民地，不止學位（學士、碩士、博士）嚴加管控，連學門也有相當程度的分工（自然科學 vs. 社會科學）。事實上，訓政時期就是翻版的法西斯政權，骨子裡頭是國家組合主義，教育則是軍隊、情治以外的關鍵箝制機制。 異於民主國家，國民黨政府的知識控制習自蘇聯，在大學以外另外設置一個所謂的最高研究單位。目前台灣所謂的學術界其實是一種幫派圈地，最內圈在南港、接下來是台清交、其次是其他國立大學、再來是教育大學、最外圍的才是私立大學。這是橫切面，如果由縱切面來看，更像一座種姓金字塔，最底層的是狗、往上依次是猴子、奴、及人。問題是，到底誰有資格決定盤據在尖端的那些是神？ 理工科及醫學的頂尖比較有普世皆準的標準，而社會科學所探討的對象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除非從事跨國的研究，在地關懷很難在國際上獲得肯定，即使投稿國際（外國）學術期刊，往往會以讀者群（readership）不足而被委婉拒絕。既然外來的和尚才會念經，終南捷徑是想辦法跟外國學者搭上線，用納稅人的前從事學術公關，交換掛名發表論文、或是擠身編輯委員，阿諛巴結、不堪入目。 在這座巨大的金字塔的下面，各領域的頭人忙著小王國的打造及地盤鞏固，彼此相安無事。如果這些人只是桂冠加冕、榮華富貴、飛來飛去也罷，問題是他們掌控聘任升等、論文岀版、計畫申請的生殺大權。最常見的作法是先對新人下馬威、再加以吸納，順我者生、逆我者王，基本上就是一種學術叢林的投名狀。因此，除非甘心埋頭苦幹，如果想要出人頭地，非得臣服輸誠，本事不重要。 過去二十年來，這種學術的支配並未因為政治民主化而有所改善，反而因為引入所謂的科學索引（TSCI、TSSCI），讓年輕學者更疲於奔命、無法喘息。原本，這是西方統計論文引用的一種工具，現在被拿來當學術表現的指標。在這樣的結構下，一般的作法是找外國期刊發表，大家相互掛名製造乘數效應，而卑劣的指導教授則壓榨研究生。國內的期刊若要生存，唯有請神來掛編輯委員。 我們把這些人的研究成果拿來看，在那密密麻麻的英文條目後面（其實很多是中文書寫的），委實看不出跟台灣有多大關聯。如果只是拾人牙慧、不斷複製，所謂的國際化又如何？最卑劣的是，不少人還球員兼裁判，因為沒有人可以審查眾神的表現。裝神弄鬼是一回事，問題在於知識發展、以及人才培養制約於眾神，國家會有前途嗎？真正需要轉型正義的是學術界，必須去除那看不見的囚籠。
*《民報》 2017/1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