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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輝跨越兩個外來政權,是國民黨「催台青」政策下的樣版,由於出身美援機構農復會(中國農村復興聯合委員會,農委會的前身),技術官僚的色彩比較強,被認為沒有政治威脅,因而超越邱創煥、以及林洋港等台籍政客。原本只是國民黨政府用來安撫台灣人的暫代品,沒想到欽定接班人孫運璿在1984年中風,李登輝一路由台北市長(1978-81)、台灣省政府主席(1981-84)、做到副總統(1984-88)。蔣經國於1988年初病逝,李登輝無預警接班,又由代理到真除國民黨主席,逐步推動台灣的政治民主化。 面對國民黨保守派(非主流派)的掣肘,李登輝結合黨內開明派、以及本土派成為主流派,先在驚濤駭浪中走過「二月政爭」,接著年由老國大選上總統,任命軍頭郝柏村為閣揆,一方面杯酒釋兵權、另一方面逼退坐大的李煥。在「三月學運」後,李登輝順勢號召民進黨召開「國是會議」,先在1991年廢除『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結束「萬年國會」,展開一系列的修憲(1991, 1992, 1994, 1997),特別是國會全面改選、以及總統直選,奠定目前的憲政體制,或稱「中華民國在台灣」。 由於被視為惡紫奪朱,李登輝只好以政領黨,藉著黨國體制的威權遺緒,主導台灣的民主化,同時提高本身的統治正當性。在1980年代後半,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席捲亞洲,菲律賓(1986)、以及韓國(1987)相繼民主化,中國又在1989年發生六四天安門事件,李登輝如果不能主動從事政治改革,恐怕國民黨政權不保。或許是珍惜台灣經濟發展的成果,也有可能出於曲線的人生哲學,李登輝採取漸進的改革模式、騎驢找馬,制度上新舊並存,包括國會選舉制度採取混和制,而憲政體制雖然朝向總統制,不過,由於憲法上還有最高行政首長閣揆這塊盲腸,權責上仍有爭議。 就國家定位上,李登輝不願意延續國共鬥爭,希望能以「兩個中國」來框架彼此的關係,未被對方接受,只好以「兩個地區」來虛與委蛇,也就是『兩岸人民關係條例』(1992)所謂的「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到下台前,李登輝提出「兩國論」(1999),也就是台灣與中國大陸的關係早就已經是「國家與國家」、或「至少是特殊的國與國的關係」,依然不脫「兩個中國」的思維。 在論述上,李登輝將外來政權的「內地化」改弦更張為「本土化」,所謂的「新中原」、或是同心圓般的「立足台灣、胸懷大陸、放眼世界」,表面上仍然以正統的中國人(或是華人)自居,其實是嘗試用世界來沖淡中國的羈絆,也就是「台灣化」的努力,難怪被中國、及統派當作頭號戰犯。只不過,李登輝認為台灣已經獨立、所以沒有必要推動台獨,或稱「獨台」、「B型台獨」。他或許是出於務實的考量,不願意捲入「台獨=台毒」的污名;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接受「獨立是指由某國獨立出去」的狹義解釋,台灣目前不接受中國統治、當然沒有獨立的課題。僅管如此,獨派多半視之為盟友,尤其是台獨聯盟主席黃昭堂。 陳水扁在2000年贏得大選,李登輝被同志逼辭去國民黨主席,次年,又因為替台灣團結聯盟站台而被開除黨籍。大體而言,他對於政黨政治的想像是兩個本土政黨的理性競爭、而非藍綠陣營你死我活;我們可以看到,國民黨四分五裂,衍生新黨、親民黨、台聯,甚至於馬王「九月政爭」,不是因為討厭他而出走、再不然就是背後有他的影武。李登輝在2004年的「二二八百萬人手牽手護台灣」助陳水扁一臂之力,日後摩西與台灣之子父子成仇,應該是始料未及。 由於接受日本教育,李登輝在所不免受到日本思潮影響,譬如「國家正常化」,間接左右游錫堃擔任民進黨主席時所通過的『正常國家決議文』(2007)。在政治光譜上,他被視為國民黨本土派的精神導師,五連霸的國會議長王金平不說,蔡英文政府也有他的人馬,連標榜白色力量的台北市長柯文哲也必須請益。照說,國民黨延攬的本省籍政治人物經過反覆查核,有一定的奴才性格,唯有李登輝英雄造時勢,打著藍旗反藍旗,應該也是日本的人生哲學。由等待杜鵑啼的德川家康、到策動薩長同盟的坂本龍馬,猶如川流不息。
*《民報》 2016/09/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