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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一五年的四到五月之間，鄂圖曼土耳其趁著一次大戰爆發，對於境內的亞美尼亞人展開滅種，表面上是將忠誠有問題的國賊「遞解」到南疆沙漠地區，實際上是不分男女老幼進行無情的屠殺，更不用說家產被霸佔。據估計有八十到一百五十萬亞美尼亞人喪生，佔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只有少數人逃到右鄰蘇聯高加索山區，倖存者在大戰結束後又被追殺，在這裡住了超過三千年以上的族人消失殆盡。 一開始，土耳其政府逮捕黑名單上的一千名亞美尼亞人領導者，包括在宗教、政治、以及知識界的菁英，特別是接受西方教育者，他們隨後遭到無情的殺害。接著是二十萬的充員兵，他們被集體繳械，終究不是被槍斃、燒死、活埋，就是押到強迫勞動營累死。第三波是老幼婦孺，他們被迫長途跋涉下放，如果能倖免於難（包括淹死），也難逃餓死、或是病死的命運。 最可憐的應該是年輕的婦女，首先，官夫人會把面貌姣好者挑來當奴婢，接著在路途中，不時會有盜匪出來燒殺淫掠；有些女性受不了輪姦、或是酷刑，乾脆自行解決生命。比較幸運的是被貧窮的鄉下人搶去當媳婦，對方可以省下一筆嫁妝，只不過嫁雞隨雞，這些基督徒為了苟延殘喘皈依回教，認同被硬生生地剝奪而面貌全非，特別是小女孩。 對於政變上台的「土耳其青年」政府而言，從十九世紀末以來，原本諾大的帝國在強權的圍剿下節節敗退，特別是在巴爾幹半島戰事不利，難民紛紛逃到本土的安那托利亞，內憂外患，亞美尼亞人透過外力要求政府「改革」，是可忍、孰不可忍。受到西方民族主義啟蒙的革命政府，為了要建立現代化的國家，決心以國家的力量剷除社會的公敵，亞美尼亞人成為殺雞儆猴的對象。 其實，鄂圖曼土耳其原先還思考是否有跟境內亞美尼亞人結盟的空間，以賦予自治為餌，慫恿他們跟俄羅斯內不的族人起義對抗沙皇，然後一舉揮軍殺進中亞、統一大土耳其的版圖；只不過，夾在俄土之間的亞美尼亞人相當為難，理解當人家的馬前卒注定送死，因此不願意配合。既然驅策無效，接下來是嘗試進行「土耳其化」政策，而亞美尼亞人則根據國際條約中的人權保障條款，呼籲強權督促政府改善。政府最後是先下手為強，把亞美尼亞人從敏感的地帶趕到沙漠，讓他們自生自滅。 土耳其政府迄今並不願意承認犯行，主要的理由是當時並沒有白紙黑字說要殺害亞美尼亞人。事實上，當時不少省長及軍人拒絕執行遞解的命令，而且也有不少老百姓窩藏亞美尼亞鄰居、或是鼓勵他們改教；只不過，當政府下令吊死幫助亞美尼亞人者，大家都噤若寒蟬。真正下手的是特務組織，他們吸收由巴爾幹半島歷劫歸來的難民，釋放監獄的犯人充當暴民，再鼓動敵視的庫德人動手。 對於亞美尼亞人來說，集體記憶是他們唯有民族認同基礎，而拒絕承認就是對於他們的記憶的最大侮辱。歷來的土耳其政府不是否認、就是歸諸不幸的過程，甚至於表示「又不是只有亞美尼亞人死於戰爭」，總理倒是在去年向其後人表達慰問。迄今，總共有二十三個國家呼籲土耳其承認有這件事，算是補償他們當年視而不見的良心不安。教宗方濟各上個月表示，這是人類在二十世紀的第一個滅種行為。沒有真相，就沒有和解。
*《台灣時報》專論 2015/0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