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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民黨主席朱立倫登陸之前，馬英九總統日前視察陸委會，特別要求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說明，「到底維持現狀是什麼」、以及「如何維持現狀」。表面上，馬英九針鋒相對的是蔡英文，不過，大家都可以看出來，他真正的對象是朱立倫、耳提面命他不可超越九二共識，而實質的目標則是習近平，不掩在明年下台前跟中國簽訂和平協議、達成終極統一的企圖心。對於馬英九來說，九二共識是兩廂情願，相對之下，蔡英文則不承認有所謂的就二共識，看來南轅北轍。 眾所周知，前總統李登輝上台初期，面對保守勢力可能的反撲，嘗試先攘外、再安內，先是在1990/10/7成立國家統一委員會，於1991/2/23通過『國家統一綱領』，宣示「大陸與台灣均是中國的領土，促成國家的統一，應是中國人共同的責任」，又在1991/5/1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不再視中國共產黨政權為亂匪，基本上是採取「一國兩區」的立場。 在這樣的氛圍下，國統會在1991/8/1通過〈關於「一個中國」的意涵〉，認為現狀是「兩個政治實體」，宣示雙方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只是涵意分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以及中華民國。基本上，這是「兩個中國」得陳述，只不過，畫蛇添足的一句「台灣固為中國之一部分，但大陸亦為中國一部分」，卻將台灣的主權鎖死在中國。同樣地，1991/5/1公告的憲法增修條文前言有「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字眼，或許是虛與委蛇，卻被馬英九政府無限上綱，連歷史教科書的課綱都要把我們下一代的大腦綁死。 回顧1992年底，海基會與海協會協商文書驗證，中國藉機提出「一個中國」定義，雙方最後同意「以口頭方式各自表達」，一般稱為「一個中國、各自表述」，簡稱「一中各表」，這就是馬英九所謂的「兩廂情願」。在民進黨政府上台前，將卸任的陸委會主委蘇起發明了「九二共識」一詞，但是當時的總統李登輝、以及當事的前陸委會主委黃昆輝都否認有這樣的東西。馬英九日前特別祭出國統會的〈關於「一個中國」的意涵〉，問題是，由於中國一直排拒對台灣釋出的善意，終於有李登輝總統在下台前的「兩國論」出現，更不用說國統會已在2006/2/28被陳水扁政府正式「終止運作」。 在民進黨執政時期，中國原本對於九二共識的解釋是「一個中國原則」，戒慎小心。胡錦濤在2008年與小布希通話，正式提到九二共識，英文新聞稿有「both sides recognize there is only one China, but agree to differ on its definition」，國民黨政府解釋為對方接受「一個中國、各自表述」。從此，可以看到中國樂於利用國民黨的九二共識來打民進黨，而民進黨內部似乎有不少人認為蔡英文在2012年的大選輸在中國政策，因而有各種安撫、甚至於討好中國之議。 回頭來看馬英九的「不統、不獨、不武」，不統是講給美國人聽、不獨是將給中國聽、而不武是講給台灣的老百姓聽，大家都知道他津津樂道的九二共識是被閹掉後半部，也就是「只有一中、沒有各表」。如果他真的相信「一個中國就是中華民國」，那當然就回到蔣家父子的漢賊不兩立，也就是「一國兩府」；如果他認為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可以並立，那就是「兩個中國」也就是分裂國家；如果他還死守『國統綱領』，那就是「一國兩區」，接下來就要從事遠程的協商統一，不管稱之為「深化」、還是「超越」九二共識。 蔡英文自始反對九二共識，因為，她當年被獨派刮目相看，就是陳水扁就任總統之初有意以「各表一中」接受「九二精神」，經過她的阻擋才作罷。只不過，民進黨從1996年參加總統大選，本質上已經接受中華民國的正當性，同樣地，1999年的『台灣前途決議文』也定調為「台灣已經獨立、只剩下正名」，也就是由李登輝的「中華民國在台灣」進入「中華民國是台灣」階段。至於獨派的「國家正常化」，還要加上制憲、以及加入聯合國，似乎可以階段性接受中華民國。 在上回的大選，儘管蔡英文早先有「中華民國是流亡政府」的說法，稍後，她除了有程序上的「台灣共識」，還高呼「台灣就是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就是台灣」，實質上將台灣與中華民國等同；此番的「維持現狀」，大體還是屈服在中華民國下的現狀。就選舉策略而言，國民黨還是主打中國政策，蔡英文上回迴避、只願意打認同牌，現在還是採取近身貼近、模糊立場，反正，國民黨在九合一已經潰不成軍。對於台獨聯盟來說，蔡英文研議「兩國論」、始終堅守立場，相信她的維持現狀就是堅持台灣是事實上主權獨立的國家。 當然，如果大家甘於庇蔭於中華民國下的事實獨立就好。問題是，中華民國到底是長治久安的護身符、暫時避風遮雨的破草厝、還是台灣在國際社會永遠無法取得法理獨立的猛鬼護身？如果以民進黨回應太陽花學運的反服貿『兩岸監督條例』來看，開宗明義的是中華民國政府、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即使不是「一國兩府」、也是「兩個中國」，依然跟中國糾纏不清。 任教於劍橋大學的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的法官James Crawford，在他的名著《國際法中的國家肇建》（The Creation of States in International Law）說，台灣不是國家，因為自己並未斬釘截鐵跟中國分別、未被認為與中國有何不同；他認為，雖然台灣在客觀上符合國家成立的條件、卻不被他國承認，主要是因為跟中國不清不楚。他的說法讓人聽來讓人相當不服氣，卻不得不引人深思。 關鍵在台灣人自己，像個想長大的青少年、卻又不太有自信，拋不開中華民國、老是挪用（appropriate）人家的國名「中國」，不知道是權宜、高攀、還是勢利？究竟中華民國是救生圈、還是讓我們永遠長不大的樊龍？看到可愛的三線鼠，晝伏夜出，認真地玩著轉輪；反正，飲水夠、糧食也充足，只不過，就是在籠子裡頭出不來。然而，好像也不能放生，就好像困在中華民國的台灣人。
*《民報》 2015/05/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