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先前為讀書會準備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發現兩位法國作家沙特與卡謬為了暴力革命與否翻臉。近日念到英國通俗作家保祿詹森所寫的《知識分子》,有相當精彩的書寫,特別是以從小叛逆來描述他。江郎才盡,就把心得分享給大家。 沙特最膾炙人口的貢獻是「存在哲學」,尤其在思想上替戰後的法國人指出康莊大道。基本上,這是一種個人主義的精神,主張每個人都是本身靈魂的主人,必須透過勇敢的行動來定義自我;儘管人們飢渴地自由,然而,企盼決定於行動,唯有行動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者,因此,這是「存在的自由」。 沙特認為知識份子應該獻身理念的實踐,不應該跟政治糾纏不清。他主張作家應該對當代有所影響,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要有回音,包括緘默不語,因此質疑十九世紀的名作家福樓拜、龔古爾,為何對於法國大革命後公社的壓迫隻字不提。他指出,伏爾泰幫助冤死的新教徒卡拉斯平反,左拉為被迫害的猶太軍官德雷法斯仗義執言被法院判毀謗有罪,只好流亡英國,其實,他們也可以事不關己推託。 由於沙特的口誅筆伐,史達林的文化打手法捷耶夫把他貶為「擁有打字機的豺狼、手握鋼筆的鬣狗」。不過,對於自己未能撻伐蘇聯的強制勞動營,沙特自我解嘲道:「我們又不是忠貞的共產黨員、或是支持者,憑甚麼談三道四?只要沒有造成嚴重的社會傷害,我們對於別人的制度爭議,當然有自由保持超然的立場。」同樣地,當捷共頭子斯蘭斯基被以托洛茨基分子、猶太復國主義分子等罪判死,沙特也沒有聲援。沙特後來訪問莫斯科,回國後接受訪問說:「蘇聯人並非沒有出國的自由、而是不想離開他們美妙的國家」、「蘇聯人有絕對的自由批判自己的國家」。或許覺得太噁心,他在幾年後承認,當時言不由衷是因為不想讓客氣的主人難堪。 對於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沙特發動知識份子連署,呼籲公務人員跟軍隊進行不服從運動。文化部長馬爾羅建議政府讓他去高喊「恐怖份子萬歲」,關他只會自取其辱;戴高樂訓示內閣,只要不違法,尊重思想及言論自由是基本的。最嚴酷的批判來自主張非暴力的卡謬,嘲笑他是扶手椅上的歷史締造者、老是鼓吹他人採取暴力行動,實質上是靠著謀殺來達成自我解放。 當學生運動風起雲湧,沙特表達敬意說:「暴力是學生尚未進入父輩體制所唯一能掌控者」、「你們行動的有趣在於結合想像力及權力」。當他被巴黎大學的學生會邀請去演講時,幹部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沙特,簡單明瞭,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討論決議」。其實,他只是一個好人,並沒有深刻的政治思想。當他過世時,有五萬人護送到墓園,不少人爬到樹上瞻仰,有一個人竟然掉到棺木上。 念大學的時候跑去歷史系修中國近代史,老師應該是還在念博士班的胡平生,很會講國民黨跟軍閥的鬥爭。當時余光中用「狼來了」扣鄉土文學的帽子,我寫〈從「鄉土文學」談起〉當期末報告。老師為好話說盡、退回重寫,隨便寫甚麼就好。所以,我就交了一篇四千多字的報告〈由「剛河暴風雨回憶」看剛果開國四要人〉。今天,沙特是我解嚴後的剛果。 *《台灣時報》專論,2014/08/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