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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前,在花蓮回西部的太魯閣號火車上,忽然接到一通高中同學的電話。台中一中畢業三十五年,從來沒有辦過同學會,當然是覺得相當興奮。可惜,由於北迴線隧道太多,手機接收不是很清楚,回到台北,竟然忘了。過年回台中,聯絡到另一位同窗,才知道,他們是在醫界的募款餐會上碰面,問起我來。 其實,兩三年前,當年的數學老師黃呈明也有同樣的疑問,到底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位名字一樣的,是不是當年教過的學生。這位在豐原開業的老同學,立即上網查學校的網站,一通電話就聯絡上了。多年沒有見面,然而,手機傳來的聲音卻還是跟往昔一樣,倍感親切。特別是高中成績沒有十分突出,沒想到還有老師記得自己。 如果由傳統的標準來看,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因為高三唸丙組,同學大部分在醫界,只有我一個人當逃兵,竟然轉行到政治學。由自然科學到社會科學,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能想像、也不允許的,因為聯考的科目差別太多,無法從頭準備起。要不是陰錯陽差,考上丙組當中唯一最像社會科學的農業經濟學系,絕對不會有機會去了解台灣經濟發展的過程,更不可能進一步出國念政治學。 回想當時,同學來自中部幾個縣市,大家不是私立初中磨出來的、再不就是國中一二名畢業的,背著書包走在台中的街道上,總是有幾分傲氣。然而,隨著升學的壓力越來越重,並非所有的人都還可以故作瀟灑狀。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平日上課還算可以正常學習,然而,只要月考到了,就必須為了準備考試而停頓下來。 其實,自己滿喜歡數學的,還會去找一些課外的東西來看。只不過,考試是講求速度的,並不允許太多的思考,因此,答題的技巧成為得分的保證,實在不合乎人性。另外,化學也應該滿好玩的,只不過,老師一再告訴我們,三分之一是可以理解、三分之一沒有答案、三分之一靠死記,而每次問道的剛好是落在那無法回答的三分之二,言下之意,再問也是白問。再來,由於丙組不考物理,老師不敢教太深,免得被學生鎖在教室外面,因此,也錯失登堂入室的機會。 記得當時,數學底子比較好的都要念自然組,如果要去念社會祖,一定會被老師罵死,因為這會拉低學校的升學率;同樣地,如果數學不太行的人要讀自然組,恐怕也不會被接受,還是整體考量學校的升學率。只不過,為了顧全大局,多少人的性向卻被抹殺了。 我自己是陰錯陽差,既然考不上醫學院,又沒有認真聽學長教如何填志願,從此就轉跑道了。年前,高中同學安排到醫學院演講,看到下面穿白袍的準醫師,雖然沒有百感交織,卻忽然有點不知如何的感覺。要是當年認真一點,對於國文、以及三民主義願意多背一點,不要太堅持用腦筋去思考書中的道理,或許可以讀得快樂一點,也可以符合家人的期待。 坦白說,雖是如願進入台灣大學,農學院的氣氛並不是那麼陽光,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是考不上醫學院才落點到這裡,有點像是落第的秀才,跟其他學院比起來,彷彿頭永遠都抬不起來似的,連女生都不願意跟農學院的男生辦舞會、或是出遊。話又說回來,如果真的要我聯考參加乙組、或是丁組,那種貝多芬(分)的氛圍,不是我喜歡的,也很也可能名落孫山。 對於個人來說,當時有點「過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無奈,就像當兵的義務一樣。喜歡的課就認真一點,遇上不喜歡的課,就把原文書當作練習英文。因此,經濟方面的基礎還算可以,英文也滿有興趣,又到法學院修一些課,打下日後出國唸政治學的基礎。更重要的是,或許是因為自然組出身,在美國唸碩士、博士得心應手,與科班出身的台灣同學有不太一樣的看法。 回想起來,若非有機會出國,又碰上美國大學開明的風氣,鼓勵學生挖掘自己的性向,恐怕這一輩子就在自卑、懊惱中混過去了。目前,我除了不斷吸納政治學的新知識,並能把外國的學術東西引入運用,又能引介給一般人看,可以說是如魚得水。真不能想像,萬一今天不是政治學者的我,究竟會如何。因此,要感謝當年的挫敗,讓自己有機會好好反思,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多年來,一直有機會到海外參加台灣人的活動。不管是演講、座談會、還是私下的聊天,同鄉往往會問如何貢獻故鄉。我發現,同鄉的子弟都相當優秀,而且不少人念醫學院。我通常會告訴他們,如果可以的話,可以鼓勵一個小孩唸政治學、或是法學,比較有機會參與當地的政治。最近大家都在瘋林書豪,問題是,如果他是在台灣長大,即使父母同樣有勇氣,不過,在陪小孩長大的過程,相信必須面對師長親友的異色眼光、以及無比的社會壓力。 多年來,不論是海外、還是國內,有互動的台灣政治學者不少,就是很少是台中一中畢業的。對於被殖民者而言,念法律可以自保,當醫生比較穩定,要賺錢就去念商學院,就是很少人想到要唸政治學,因為,這是統治者的專利。台灣人頂多只可以唸公共行政學,也就是當公務人員。 台灣人如果要真正當家作主,應該讓一流的人去念政治學。不要委屈求全,也不要看人的臉色。這是我們台中一中的責任。 *
《育才大道》2012/0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