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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沙尼亞、拉脫維亞、以及立陶宛等三個波羅的海國家,是在1991年掙脫蘇聯的獨立。從十三世紀開始,這三個民族就必須周旋於強權之間,特別是瑞典、日爾曼、以及俄羅斯。在一次大戰結束後,三國宣布獨立,隨即進行獨立戰爭,終於在1920年獲得國際社會承認。 在二次大戰期間,紅軍入侵扶植傀儡政權,強行將三國納入成為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德國在1941年撕毀與蘇聯的互不侵犯條約,佔領波羅的海三國。在戰爭末期,三國為了捍衛獨立,展開八年的游擊戰,雖然功敗垂成,西方國家卻始終拒絕接受蘇聯併吞的正當性,反倒是一直承認設在倫敦的流亡政府。 在1980年代末期,三國人民改採非暴力抗爭(civilian-based defense),特別是在1989年8月23日發動兩百萬人,挺身對抗蘇聯的坦克車,由北到南串成一座長達六百公里的壯觀人牆,讓戈巴契夫終於在兩年後不得不承認三國獨立,也間接促成蘇聯解體的骨牌效應。 在史達林時期,蘇聯積極著手「俄羅斯化」的工作,鼓勵俄羅斯人、以及其他會講俄語民族的移入,藉著沖淡當地人口的百分比來鞏固莫斯科的統治。除了駐軍、以及情治人員,這些「俄語人」大部分在都會區,從事熱門的工廠、或是建築的工作,另外,還有不少不准回鄉的更生人。在史達林死後,三國開始進行共產黨的本土化,主管可以是當地人,不過,一定會用俄語人來擔任監軍。 目前,約有一百萬「俄語人」在波羅的海,主要以俄羅斯人為主,加上烏克蘭人、以及白俄羅斯人,佔了立陶宛人口的的一成左右,愛沙尼亞四分之一,而拉脫維亞高達三分之一,首都Riga 的人口有四成是俄羅斯人,而第二大城Daugavpils竟然過半。根據『日內瓦協定』(1949),佔領國的移民是非法的;俄羅斯則宣稱三國當年是「自願」加入蘇聯的。 愛沙尼亞及拉脫維亞在獨立後通過公民法,採取屬人主義,具體而言,只要在1940年6月16日之前擁有公民權者、或是其後裔,都可以自動取得公民權;如果是以後才移入者,就必須申請歸化。其實,要取得公民權的條件並不難,就是必須懂得起碼的當地語言、歷史、以及文化,更重要的是宣示對在地國的效忠。 不過,俄語人認為自己一輩子住在這裡、甚至於生在這裡,憑甚麼要求他們去考三科才可以取得公民權,尤其是長者,對於語言檢定特別反彈。坦承而言,儘管公家機構老早就使用當地語言,而且也有本土語言機構,不過,這些移民一直沒有學習的意願。這是典型的「單向雙語政策」,當地人必需學俄語,而外來移民卻不用學當地的話。 目前,拉脫維亞的『國家語言法』把俄語視為外國語言,政府打算要求俄語中學的六成課程使用拉脫維亞與來教學;俄語人抵死不從,不時抱怨遭受歧視,而俄羅斯也經常為他們撐腰,要求在地國保障他們的語言、文化、以及教育權。兩國政府認為這是俄羅斯刻意操弄語言議題,不過,為了要符合加入歐盟的保護少數族群條件,只好從善如流,修改公民政策、以及考試方式。 到目前為止,在愛沙尼亞已經有將近十五萬的俄語人選擇歸化,然而,還有十萬出頭得身分不是外國籍(8.4%)、就是國籍不確定(7.6%);在拉脫維亞,更有一半俄語人(四十萬多人)不願意申請歸化。不少人寧願拿所謂的「外國人護照」,其實是為了進出俄羅斯方便,因為簽證費只有一般護照的五分之一。 相對之下,立陶宛的政策則是乾脆接受所有住民,只要他們有意願都可以取得公民權,不用學習立陶宛語。立陶宛之所以比較開放,主要是因為該國的俄語人數不足構成威脅,只要採取民主手段,不用擔心他們可以在選舉、或是公投之際,發揮關鍵少數的作用。這要歸功於當年立陶宛領導者想辦法拔擢當地人,有效降低移民前來的誘因。 其實,從帝俄到蘇聯,俄羅斯統治者在周邊的移民就沒有中斷過。前來三國的移民不只限於俄羅斯人,還包括其他斯拉夫、或是非斯拉夫的少數民族,這些人的共同點就是接受俄羅斯化,簡單而言,就是以俄語為日常生活的語言。然而,在蘇聯解體之後,由於在地國開始著手本土化的努力,不只要與政治蘇聯保持距離,還尋求與俄羅斯文化切割,讓這些為數2,500-3,500萬的俄語人不知所措。 在帝俄時期,傳統的認同是建立在對於沙皇的效忠、以及東正教的信仰。在十九世紀,由於政治菁英不滿沙皇的統治,加上來自西方文化的挑戰,才開始發展出以俄羅斯人為中心的民族認同。在蘇聯統治之初,俄羅斯民族與蘇維埃國家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清楚,一直要到二次大戰,因為必須號召百姓投入「偉大的愛國戰爭」,領導者不得不積極推動以俄羅斯為中心的民族主義,也就是以俄羅斯文化來進行蘇維埃政治體系的消毒。 長期以來,俄羅斯語不只是通用語言,而且還是社會成功的保證,因此,俄羅斯人即使沒有原罪,卻具有絕對的生涯規劃優勢;此外,俄羅斯文化更是同化非俄羅斯人的重要工具,用來塑造嶄新的蘇聯人,不少人趨之若鶩。在高峰的1930年代,竟然有一千萬人在蘇聯的人口普查宣稱自己是俄羅斯人,可想而知,當然是期待被信賴而委以重任。 在蘇聯解體後,俄羅斯與蘇聯的合體開始分解,克里姆林宮必須開始想像俄羅斯人的認同,具體而言,只要是俄羅斯的住民,不管是否為俄羅斯人,都可以當俄羅斯的公民,就是所謂的「公民式的民族認同」(civic national identity)。至於那些境外的俄語人,儘管有些好戰的軍頭曾經揚言出兵保護,然而,自顧不暇的俄羅斯,當然是希望這些人好好取得當地的公民權,再透過國際組織來處理人權保障的課題,不要蜂擁「回歸」;另外,在必要的時候,這些人未嘗不可充當談判的籌碼。 其實,光是要如何這些移民及其後裔,就夠俄羅斯政府傷透腦筋。最簡單的說法是「離散的俄羅斯人」(Russian diaspora);問題是,這些人並非都有俄羅斯血統,譬如俄羅斯化的哈薩克人,因此,不免有點名不正、言不順。至於比較含混的用詞「同胞」(compatriot),仍有俄羅斯是最終祖國的暗示,有義務保護他們的福祉。至於「俄語人」(Russian-speaker),還是聽起來比較中性。 在波羅的海三國追求獨立的過程,不只反對蘇聯政治、也反對俄羅斯文化,因此,這些俄語人就顯得相當尷尬,不知道到底要積極支持、消極以待、還是強烈反對。雖然正反兩個陣營都有人參與,不過,絕大多數的俄語人還是選擇中立的立場。當前,只有愛沙尼亞東北部俄羅斯人聚居的地區要求自治,沒有主張與俄羅斯統一者。 由於蘇聯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否定族群文化,這些俄語人大多數已經沒有明顯的族群特色,而是同是具有在地國、俄羅斯、以及蘇聯等三種認同的依群人。由於他們尚未凝聚出共同的集體認同,只能算是人口普查的分類選項,尚難稱為族群。面對在地國、以及俄羅斯的民族認同,癥結在於他們的自我認同為何。 經過俄羅斯的長期統治,三國缺乏民主化所必須的公民社會,只好仰賴傳統的語言文化作為政治動員的基礎,以對抗蘇聯支配,也因此很容易被人指控為這是故意欺負外來者的「族群式民族認同」(ethnic national identity)。在加入歐盟後,三國在經濟有了靠山,軍事上又有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作後盾,不卑不亢,可以沉著處理歷史的遺緒。
*《玉山周報》201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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