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傳出教育部將把現行的所謂「國語」微調為「華語」,同樣地,「國文」也將稱為「華文」。一般人可能認為沒甚麼大不了,只不過是跟國際潮流接軌,然而,社會上有一些人強烈反彈,甚至於指控這是「去中國化」的企圖。坦承而言,連中國都將其共同語言(common
language)名為「普通話」(ordinary
language?)、其拼音系統叫做「漢語拼音」,好像也沒聽說被人指控過背祖。
據說當年中國在決定通用語言之際,北京話與廣東話的聲勢不相上下,最後,由歷來有所謂「官話」之稱的北平方言所雀屏中選。戰後,國民黨政府承續日本人的「國語政策」,以單一語言為「國家語言」(national
language),而本地人的母語則淪為「方言」(dialect),對於不小心在學校口中溜出母語(mother
tongue)的學生百般羞辱,語言頓時成為族群齟齬的表徵。
在李登輝擔任總統期,開始積極進行本土化,母語終於獲得重視,以「鄉土語言」(folk
language)的身分堂堂進入校園,不過,基本上還是點綴味道居多。其實,民進黨上台以後,新聞局所舉辦的金曲獎,還是分別國語、以及方言歌曲;一直到葉國興擔任局長的第十四屆(2003),才增設了台語、客語、以及原住民語的獎項。
有在民進黨執政時,試圖透過「語言平等法」來進行語言名稱的定位。當時,隸屬教育部的國語推行委員會由夏威夷歸國的語言學家正良偉主導,開始展開一系列的討論與整合。首先發難的是客家族群,認為以「台語」來稱福佬人所講的話,儼然就是把客家話排除在台語之外。
問題來了,如果不能叫做台語,那麼,有甚麼比較洽當的名稱呢?首先出現的是「福佬話」,也就是福佬人所講的話,名正言順。然而,這畢竟是他稱、而非自稱,也就是客家人對於「那些住在福建的傢伙」,多少有貶抑的意思,聽來當然不是那麼舒服。
接著,在正式場合(包括學術界、以及新聞用語),一般將福佬人稱為「閩南人」,而其語言當然就是「閩南話」。不過,這也是他稱,是使用「國語」之際的用詞。如果你使用「台語」來問一個來自彰化海口的人,「你是不是閩南人」、「你會不會閩南話」(長久以來,民調是這樣問的),對方一定覺得莫名奇妙,不知道這是甚麼碗糕;客氣一點的會說不知道,因為「我只知道我是台灣人」、以及「我當然會說台灣話」。其實,如果碰到會講閩南話的外省人(戰後來的閩南人),他的答案會是「福建人」(不包含閩北的福州人),講的是「福建話」、而非閩南語。
既然有如此會錯意的可能,官家為何特別偏好?理由很簡單,就是要強調台灣的漢人不是來自福建、就是廣東,當然有相當強烈的政治企圖。其實,前述所謂的「福佬話」,也有人以訛傳訛,說是「河洛人」,也就是「祖先來自黃河洛水的人」,這當然是刻意高攀。當時,想要被國民黨提拔的人,既然血統不正確、籍貫沒有辦法竄改為福建,至少要強調祖籍是福建,也可以沾到一點邊吧!
接著,第三種可能是是語言學家洪維仁所提出來的。既然客家人慣稱最重要的他者(significant
other)為福佬人、而後者又沒有其他比較妥適的用法,乾脆就借其音,暫時稱為「鶴佬人」。這個點子不錯,譬如美國印地安人(Indian)、以及菲律賓人(Filipino)原本都是帶有負面意義的他稱,只不過,行之已久,本身不以為忤,就漸漸成為自稱。可是,這個字面看來飄逸的名詞,未能獲得多數人的支持。
既然大家對於漢字沒有共識,就出現採用拼音的看法。不過,還是有相當的歧見,到底要用「Holo」、還是「Hoklo」;最後,多數語言學家主張是前者的發音才對。所以,當「語言平等法」草案出爐時,正式的用字是Holo。雖然不少人訕笑、認為不倫不類,不過,這尊重族群本身意願的作法,應該獲得一些掌聲。
當然,也有人認為,客家人既然自身稱為「客人」、或是「客話」,卻又不許人家使用「台灣人」、「台灣話」、或是「台語」,覺得相當委屈。不過,在族群合諧的大前提下,人數多的人主動讓步,善意是看得到的。可惜,因為國會朝小野大而作罷,為德不卒,一切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