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民兩黨確定五都選舉候選人之後，各自隨即展開基層拜訪的暖身動作，然而，最快也要到選前百日左右，雙方才會真正進行你來我往的纏鬥，因此，整體的競選戰略、或是基調，尚未十分明朗。不過，坊間流傳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國民黨在台北市、以及新北市的選情並不樂觀，甚至於傳出藍營可能全盤皆墨的說法，究竟是否為執政黨刻意要製造危機感，讓意興闌珊的深藍選民回心轉意，就不得而知。

表面上，兩大黨都視年底的直轄市選舉為2012年總統大選的前哨戰，也就是說，五都的人口佔了全國一半以上，只要誰能囊括三席，總統的大位就勝券在握，當然是要兵家必爭；這種詮釋可以比喻為「雪球效果」。然而，即使五都的得分越多，不一定就能保證下半場會贏，因為，真正投票的是兩邊的支持者，即使在第一階段稍有挫敗，未嘗不可以哀兵的姿態來進行催票；這就是令人難以捉摸的「鐘擺效果」。

或許因為不知「雪球效果」、還是「鐘擺效果」有利現任總統的連任，我們迄今只看到候選人彼此行禮如儀，並未看到真正的舌劍唇槍，頂多只有對台中市長胡自強的揶揄。除非馬英九總統的政績一敗塗地，黨內應該不會有人膽敢取而代之，因此，如何決定大戰略（先輸後贏、還是兩回都贏），完全操在執政黨是否要採取苦肉計；相對之下，在野的民進黨只有全力衝刺，不能讓人有絲毫打假球的質疑。

安內才能攘外，因此，兩個陣營的當務之急，就是如何加速內部的整合、縫合初選的傷口。在2008年的選舉，國民黨將台北市禮讓新黨的郝龍斌、台北縣交給親民黨的周錫瑋，萬宗歸一，終於取得大位。此回，國民黨硬是以桃園縣長朱立倫瓜代，除了說周錫瑋由立委轉任縣長的調適稍緩，背後的考量，應該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不願意讓親民黨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以免宋楚瑜藉機捲土重來。既然如此，再如何肯定周錫瑋的表現，也是徒勞無功、自唾其面。

照說，外交官出身的台中市長胡自強一向口才便己、身段柔軟，不過，獲得提名以後，卻是烽火四起、自顧不暇。外人一定相當好奇，到底是台中真的治安不佳、還是媒體刻意放大？如果是前者，表示上梁不正、下樑歪，既然有黑白通吃的長官，下屬當然競相仿傚，只有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差別；如果是後者，就涉及是否會被別人拿來當犧牲打，還是自己打算循阿扁模式更上一層樓？

另一種說法是胡自強不願意對台中縣的地方派系釋出善意，因此，先前才會有年輕的台中縣副縣長張壯熙跳出來別苗頭。果真如此，剛好可以讓屏東出身的蘇嘉全伺機蠶食鯨吞。關鍵在於，胡自強雖屬八旗，頂多只能算是鑲黃旗，畢竟不是國王的嫡系人馬，因此，在金溥聰持續執行削籓政策下，寧與外人、不與家奴，內憂外患的胡自強只能自求多福了。

台北市長郝龍斌雖然沒有自家人挑戰、也沒有功高震主的問題，加上朝中有人好辦事，特別是錦上添花的國際花卉博覽會，要多少錢、有多少錢，應該是好整以暇。然而，執政黨的首善之地原本就動見觀瞻、動輒得咎，特別是必須對前任市長馬英九所留下來的包袱概括承受，不能有任何褒貶，譬如有苦難言的貓空纜車、以及頻頻出包文湖線捷運，並沒有任何樂觀的本錢。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藍營三家分晋之勢有表面上的整合，不過，此回五都選舉還伴隨著市議員的改選，而市議員是立委選舉的大樁腳、立委則是小黨生死存亡之秋，因此，即使是自己的人，也不能有孔融讓梨的作為。所以，這是兩層的競爭，上層是藍綠之戰，下層是同志的競爭。屆時，市長造勢的場合，就會出現是否允許戰友前來共襄盛舉的問題；只要大藍不允許小藍插花，就沒有小雞帶母機的可能。類似的情況，也會逐漸在綠營浮現。

同樣地，民進黨內部也有治絲益棼的整合課題。在大高雄市，現任高雄市長陳菊雖然出線，政績不錯的高雄縣長楊秋興卻依然無法釋懷，尤其是在初選過程，中央黨部的打壓、地方同志的抹黑，不是黨主席蔡英文規範性命令整合即可。解鈴還是要繫鈴人，如果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屆時，楊秋興的支持者按兵不動，光靠新潮流派系的運作，陳菊在高雄縣未必能發揮槓桿之效。在台南市，獲得提名的立委賴清德雖然形象清新，不過，政治姿態過高，讓人印象深刻，難怪現任市長許添財都要忍不住回嘴。

儘管民進黨在形式上禁止派系運作，不過，禁不勝禁，還是可以看出若有似無的痕跡；特別是在初選的過程，只要能掌控黨中央，就能操控初選的機制，還沒有鳴槍就贏了大半截。事實上，明眼人都知道，在民進黨下台以後，缺乏行政資源，黨機器淪為特定派系的禁臠。只要能獲得黨的提名，就是贏得選舉的最佳保證，也就顧不得姊弟之情、或是同志之愛。

亡羊補牢，一般的作法是儘速延攬為競選搭檔、甚至於應允將來扶正，免得不愉快的情緒擴大為憤恨，以至於不可收拾。坦承而言，新潮流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大派、有為者趨之若鶩，最大的特色是組織嚴謹、精打細算；然而，隨之而來的缺點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排他性太強。以陳菊的個性來看，人事安排不至於會讓人有「歸碗捧」的感覺，因此，應該是新潮流的通盤安排。如果已經擺明採取封閉的作法，老是讓其他派系的人覺得熱臉貼冷屁股，煮熟的鴨子說不定也會飛走。

比較特別的是在二二六的反 ECFA大遊行，好久沒有上街頭的前總統李登輝現身，喊出「大家團結、五都全贏、棄馬保台」的口號。這裡的「大家團結」令人尋味，大有要蘇貞昌與蔡英文握手言歡的期待；這是第一個「大家」，是民進黨的家務事。在2004年，二二八牽手護台灣成功護送阿扁連任總統以後，李扁之間的閒隙漸漸擴大，而李登輝一手促成的台聯黨也遭到惡意排擠，終於在國會減半下失去立委席次。

將近一年來，台聯黨積極調整其政黨立場，不再與民進黨競爭綠色選民，改弦更張關懷傳統產業，民進黨的敵意因而稍降。當前民進黨內部對於 ECFA看法不一，只能讓台聯主導反ECFA的公投連署，也就是以公投的正當性來模糊本身尷尬的實質立場。然而，有心人也憂心忡忡，當反ECFA聲音逐漸加溫，大綠與小綠之間的分進合擊是否又會走調？這是第二個「大家」。

有議者點出「棄馬保台」的玄機，宛如當年台北市長選舉的「棄黃保陳」，也就是說，李前總統曉以大義的對象是國民黨人士、或是所謂的「本土派」。對於他們來說，馬英九主席近年來所從事的政黨改造，其實是一種清黨的作為。在過去，國民黨把地方派系當作加盟店，彼此有共生的關係；現在，黨中央企圖以直營店取代他們，頤指氣使，也只能忍氣吞聲，先保有基層的實力再說。這是第三個「大家」。

其實，目前的兩大黨宛如冷戰時期的美國與蘇俄，儘管雙方看來進行殊死戰，卻又不能沒有對方，否則，對內就沒有擴張軍備的正當性。就好像在立法院的肢體衝突，往往是配合 SNG的需要，各自鞏固本身的支持者，不是真的要打得你死我活。換句話說，國民黨需要民進黨這個假想敵，民進黨也要國民黨這個安全的競爭者；然而，彼此又不能力道太大，否則，萬一把對方打垮了，不知會有哪一個新的政黨要出現，又要重新學習應對之道。

在這樣的政黨政治生態中，最無奈的還是選民。在民主化的過程中，綠色選民由高高興地投票、含淚投票、到不流淚也不投票，顯示的是不願意被民進黨綁架、卻又不甘心投票給藍營；同樣地，對於藍色選民而言，除了不去投票所，另一個階段性選擇是無黨籍候選人。其實，雙方有相當的共同點，就是對於現有政黨的不滿，卻又莫可奈何。然而，在所謂「顧全大局」的同儕壓力下，大家隱忍不發作，只能等待果陀的來臨。

　

　

*《玉山周報》2010/7/1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