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以來,中華民國政府把原住民族當做邊疆民族看待,設置了各種升學上的優惠(preferential
treatment)措施,包括公費留學的保障名額、師範院校保送制度、專上入學降低錄取標準、以及高中聯考加分。近年來,由於原住民身分稍有放鬆,傳統「內加」(名額不變)的錄取方式產生排擠效應,難免引起漢人家長的抗議,特別是在原漢混居的縣市,因此調整為「外加」(增加名額)。
儘管出發點也許是善意的,但由於政策推動過程的說理不足,長久以來,還是有人認為這是不公平的作法。也因此,原住民一旦離鄉背井進入校園,就馬上要面對污名化的精神挑戰,也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要靠國家的保障才能唸書。試想,即使是一個成年的師範生、或是大學生,如此被羞辱的集體經驗,恐怕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記憶。
其實,我們也看到少數美國白人,不滿國家對於黑人、印地安人、以及墨西哥裔等少數族群在升學、以及就業上的「積極行動」(affirmative
action)政策,以為這是「逆向歧視」,也就是弱勢者歧視強勢者。不過,大體而言,主流社會依然相信,至少在過渡時期,這是必要的作為,以矯正他們自來所面對的結構性劣勢。就政治道德而言,優惠待遇還有一項正當性,也就是補償過去的不平等待遇,包括政治支配、經濟剝奪、社會歧視、以及文化流失,讓立足點不公平者有迎頭趕上的機會。
坦承而言,對於原住民族的優惠待遇,即使沒有刻意加速其同化的隱藏性目標,卻明顯沒有考慮到原住民學子必須調適文化衝擊、進而有所配套,在心態上難免有應付了事的嫌疑。就好比醫生在加護病房幫病人打了一針強心劑,就覺得算是仁至義盡,接下來就看每個人的造化了;問題是,如果沒有進一步對症下藥,怎麼可能藥到病除;更何況,長期而言,若沒有靠吃補藥來強化體質,又如何避免脆弱的身軀舊病復發?
雖然加分機制不能保證解決原住民族的教育困境、或是所有問題,卻是振衰起蔽所必須踏出的第一步,否則,就只能保證永遠沉淪;就邏輯上來說,這是原住民族發展的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然而,我們也要指出,總不能因為急救的強心劑不是萬靈丹,就率爾視之為興奮劑而棄之如敝屣?
畢竟,讓所有的人發揮其潛在的能力,是國家應有的責任。因此,在多元文化的價值下,原住民族教育必須有因族制宜的思考,包括教材、師資、以及考評,都要有通盤的改弦更張,不能老是拘泥於漢人的文化框架,一天到晚要懷疑到底自己的模仿,是否符合別人的標準。想像台灣原本可以是一個由南島民族建立的國家,就不應該繼續讓原住民族有夸父逐日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