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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指導教授跟學生循循善誘，論文的題目最好寫外國、不要寫台灣，如果要寫台灣，最好寫過去、不要寫現在，要是真的沒有辦法，就寫選民的投票行為最安全。政治學者比較不像歷史學者避諱當代歷史，譬如美國學界就有專門的《總統研究季刊》（Presidential
Studies Quarterly），對於政治人物在選前、任內、及下台的舉止進行學術分析。臧否人物、月旦春秋，那是是知識份子應有的天責，風險是萬一被解讀為阿諛奉承當道，那就有理說不清，沒有必要。 蘇貞昌是美麗島事件辯護士世代，當時流行在選舉前岀版黨外書籍，他的《五年的青商生涯》（1979）十分平實，並沒有明顯的本土論述。他隨後（1981）跟與游錫堃、以及謝三升選上省議員，號稱「省議會三劍客」，也是民進黨「十八人創黨小組」成員之一。在1989年，他回鄉選上屏東縣長，後來因為對方抹黑未能連任。一般人可能忘了，他當年是陳定南競選省長的搭檔。北上以後，他先在1995年選上立委、進軍國會，又雪恥連續擔任兩屆台北縣長。 蘇貞昌在縣長任內展現劍及履及的執行力，政績洋洋灑灑，卸任前的市政滿意度被評選為最高的五顆星縣長，最為人稱道的是公務人員的效率。或許是台灣大學橄欖球隊出身，他的形式風格「衝衝衝」，儼然是拼命三郎，連歷任縣長都不碰的八里華富山納骨塔，都派副縣長林萬億悍然拆除。當時，不少中南部家屬聞訊北上搶救骨灰甕，千名群眾在怪手前面抗議，迄今耿耿於懷。日後，林萬義主導軍公教年金改革，酷吏作風不變，這回，帳記在蔡英文身上。 陳水扁連任總統後，在2006年延攬蘇貞昌出任行政院長，他大幅改組內閣，其中，副手是國王的人馬、現在的總統蔡英文，雙方當時的互動未必水乳交融。由於立法院先前通過『原住民族基本法』，筆者被推為推動會委員，在第一次會議上，陰錯陽差由最後一個位置補到最前面，蘇貞昌裁決原住民族土地管轄由內政部移轉到原民會，然後望著我說，「教授，你這樣有滿意嗎？」所以，欠他一個永遠無法還的人情，這也是本文一直遲遲無法動手的原因之一。 或許是由於尊翁是縣府公務人員、母親又是小學老師，蘇貞昌充分授權下屬，特別是公務體系出身的人，業務熟稔、比較聽話、也比較耐操。把地方政府班底拉到中央執政團隊，從陳水扁、馬英九、到蔡英文（陳菊）皆然，忠誠度、及默契夠，然而，未必都可堪大任。譬如當時政府規劃有關『原基法』第 22 條的落實，蘇貞昌授權政務委員吳澤成協調整合『原住民族地區自然資源共同管理辦法』草案，後者卻逕自將「應」改為「得」，彷彿船過水無痕，令人扼腕。 在2006年底的縣市長選舉，民進黨受制於氣息高漲的紅衫軍，坊間傳言蘇貞昌將割袍斷義。在2007年初展開的黨內總統初選，自來橫衝直撞的蘇貞昌費力澄清自己並無逼宮之舉，或因所謂的「蘇修路線」曖昧，終究未能出線，關鍵在於長期的結盟對象犯眾怒。蘇貞昌在2011年以「台灣共識」捲土重來，強調領導者的願景、魄力、及執行力，自許先知的競爭對手許信良聽來是善於看地，至於蔡英文則沾沾自喜比較會貼磁磚，看不出誰畫設計圖的能力較強。 蘇貞昌在2012年選上民進黨主席，黨內醞釀改弦更張中國路線，召開一系列所謂的「華山會議」論劍，甚至於有廢除『台獨黨綱』傳聞。我雖然不是黨員、而且一向保持距離，卻獲邀列席，可以嗅出蘇貞昌擺脫黨內失敗主義的決心。當時民進黨有所謂的「兩個太陽」之爭，學者迴避北平東路，我在智庫新境界文教基金會，除了擔任族群組的召集人，也參加憲政組的討論。有一回，忽然被叫去參加記者會，主軸是憲政體制要走內閣制，我質疑，要是民進黨選上總統怎麼辦？ 在太陽花學運之後，不討喜的蘇貞昌沒有連任黨魁。偶而走過青島東路，忽然被一顆「電火球」叫住，原來是蘇前院長，他很客氣地把我介紹給女公子蘇巧慧立委。我跟他說，外婆是由屏東滿州搬到東部去，他回道家慈也是那邊的人，倍感親切。蘇貞昌的大女婿是阿美族，兩位外孫女都有族名，夫婦兩人對於凱道抗議的原住民相當關心。猛然想起，第一次正式跟蘇貞昌見面，是在美東同鄉會的夏令營上，他順便要去看唸書的女兒；多年來只有對酒當歌，沒有深談。 賴清德在九合一選舉後辭職負責，蘇貞昌重作馮婦、回鍋擔任閣揆，因為他兩人關係密切，我開玩笑說女兒沒有嫁成、母親留下來幫傭。儘管他沒有太多的人事、及決策權，根據馴服官僚體系的經驗，至少可以積極要求接地氣、消除民怨，包括銀行洗錢防制擾民、防堵豬瘟、及酒店門口鬥毆換警察局長。面對在野黨立委質詢，他表示兩岸若開戰，「給我一支掃帚我都跟他拚」，其實就是「竹篙湊菜刀」；另外，他痛批NCC「誰都管他不到，但他也什麼都不管！」大快人心。 任期不到一年，蘇貞昌可以用力的是轉型正義的進行。先前，他表示應該以更高的角度去看中正紀念堂如何轉型、並不贊成拆除。迄今，民進黨的轉型正義只及戰後威權時期、不提日本時代，然而，在新北市長選舉過程，對手指先人為台奸，那麼，究竟台灣人要如何來看待這些歷史事件？同樣地，蔡英文政府規避原住民族土地被日本政府充公，如果政府要講和解，絕對不限於省籍，應該原漢、閩客都要面對，而非找人寫寫調查報告交差了事。 多年來，政壇流行世代交替，然而，年紀不代表膽識、知識、甚至於智慧。儘管「人生劇本早已寫好、只是不能偷看」，畢竟七十而從心所欲，「等待下個熱帶氣旋、像老鷹乘風而起」。
*《民報月刊》3月號，2019/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