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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社會科學家,專業訓練的本能就是問「為什麼」。民進黨在2000年上台,原本,選民有民主鞏固的殷切期待,特別是轉型正義的進行,儘管在驚濤駭浪中連任總統,陳水扁卻捲入國務機要費的疑雲,隨之而來的是紅潮圍城、寸步難行,一下台旋即被羈押、起訴、判刑。遺憾之餘,學者的責任就是要嘗試著去解惑,以免重蹈覆轍。 我們以出遊來做比喻,今天高興出門、掃興而歸,到底是車子出狀況(政治制度)、駕駛技術不夠嫌熟(領導能力)、路況不好(朝小野大)、天候不佳(經濟景氣)、還是團員太吵(選民素質)?對於政治學者來說,政治文化的培養不是一蹴可及,外部因素只能調適,立法整合可以努力,制度至少可以運作,關鍵在於領航掌舵的人。 一般而言,政治人物的傳記分為側寫、以及回憶錄,各有千秋。臧否人物,即使是經過授權,難免過度解讀、甚至於曲解;本人執筆、或是口述,儘管可能選擇想要局部呈現的部分,由於必須對歷史事實負責,至少是足以信賴的觀點之一。表面上,呂秀蓮副總統是在交代八年作為副手的努力,實際上是以近身觀察來分享她個人的詮釋。 身為副總統,呂秀蓮念茲在茲的應該是自己的角色是什麼?就法定職權而言,副總統是備位的,實際上的權力來自總統的授與。由於我們真正實施民主的時間不長,頂多是由1996年的民選總統算起,能考察的對象也只有李登輝總統任內的副手李元簇,被謔稱「日立冷氣靜悄悄」,充滿威權體制的餘緒,未必足於作為民主常態的表率。 呂秀蓮副總統留學美國,熟稔美國總統的制度運作,體會杜魯門當年匆匆接手總統的茫然、立意讓副手輔佐國政,點滴在心頭。當然,由柯林頓的副手高爾積極推動《京都議定書》,到小布希把副總統錢尼當作總理在用,授權的多寡端賴總統;雷根1981年遇刺,副手老布希由德州飛回華府,幕僚建議搭直昇機趕往白宮,他婉拒道:「只有總統可以降落白宮的草坪」,老闆印象深刻。 對於呂秀蓮副總統來說,陳水扁總統只將科技、以及人權分勞給她,似乎是源於前總統李登輝的建議。不過,可能更重要的因素是同志如何看副總統這個位置,也就是說,在儲君見習與請上神桌之間,還有很大的想像空間。因此,等到陳水扁執政末期打算委以重任,民進黨政府已經陷入政治風暴,為時已晚,即使是她所擅長的外交,也很難有一展身手的機會。 坦誠而言,呂秀蓮副總統當然知道伴君如伴虎,不希望自己的言行功高震主,甚至於在不同的場合多方幫陳水扁總統的作為辯護解釋。只不過,眾人很難不為了著眼後陳水扁的接班而焦慮,就有「紅眠床」以及「嘿嘿嘿」事件。如果說是為了一時轉移焦點而嫁禍無辜、運用媒體從事殘忍的政治鬥爭,連國安幕僚都介入,相當駭人聽聞。儘管如此,她還是仁心宅厚,相信這是下屬自作主張。 以政治學的角度來看,解釋政治行動的因素包括權力、利益、認同、以及制度。不說經濟利益,表面上看來這是政治制度的問題,可以解釋為在民主轉型之際,新手上路、大家摸索前進,難免有人揣摩上意,做了粗暴的動作;如果可以這樣輕描淡寫,至少也應該有個道歉,但願下回不會護主心切的行為。然而,光有制度、卻缺乏制度化,那是大大不利民主鞏固的期待。 當然,最簡單的解釋是權力鬥爭,不管是朝野掣肘、派系傾軋;只不過,政治競爭原本是政治的本質,差別在於手段是否光明正大、姿態是否優雅自信,那是必須經過一段時間才有辦法培養出來。如果從認同層面來看,癥結或許在於意識形態,也就是在陳水扁在總統就職典禮喊出「四不一沒有」,本土派自然另尋台獨立場堅定鮮明的人,呂秀蓮懷璧其罪,其他都是欲加之罪。 呂秀蓮副總統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表面上是邊陲的位置,卻得以見證眾人進入大觀園左顧右盼。美麗島世代獨領風騷、卻空有謀略,辯護士世代提早接班、卻缺乏自信,e世代則敢作敢為、卻輕視政策,各有擅長。呂秀蓮縱橫三個世代,兼具意識、膽識、以及知識,可惜被定位為不討喜的烏鴉。話又說回來,有怎麼樣的人民,就有怎麼樣的領導者,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臉書》2015/09/23。 |